雕刻随笔

　　闲暇之余，听从心灵深处的召唤，亦或贪玩本性使然，我操起刀，玩起木雕。

　　以前，工作常出没于山间，曾留意有形朽木。去其腐皮，留硬朗残枝，锉平底面，顺势打磨，再配以底座以烘托陪衬，木之美便显现了个大概。置放书房或客厅一隅，虽不敢自称艺术，偶尔把玩，自得其乐。

　　朋友得知我有如此爱好，给了一块乌木大料，其形如峰峦叠嶂，色乌黑流光，质则坚如磐石，遇水黑，遇油驻，好一块可塑之材!我如获至宝，仔细端详推敲，构思数日，始终不敢动刀。

　　没有构思好，基础工序倒可以先做。我就将这块乌木置于客厅阳台上抹净阴干，去屑打磨。由于料大硬度高，尽管心情愉悦连续劳作数日，腿颤腰酸手起泡，还只磨好冰山一角。我即刻买来砂布轮，装在电钻上，现代化装备，事半功倍，效果异常明显。不几个时辰，雕刻件表面光洁如漆，雄姿已现，大气磅礴。停工斟酌，方才发现自己一身乌黑，亦如乌木雕刻的罗汉像，却不知是我打磨了乌木，还是粉尘雕刻了我。

　　妻看我如此痴迷，为提高所谓艺术家的地位，专门腾出一间房满足我的玩性，还拨付专款买了几把专业刻刀和雕刻机，配上工作台及台灯，雕刻环境大大改善。我却纳闷:作品一件未出，灰屑铺天盖地，我却享受如此奖励。于是我好心当作驴肝肺地大胆想象:是否与弄脏晾晒的衣物，影响客厅之大局有关呢?如是，看来雕刻者的待遇未必完全仰仗于作品本身，想想种种所闻所见，也就见怪不怪了。

　　对于不会说话，隐藏大美的毛料，创作者有驰骋万里，刀随心动的绝对权威，雕刻中我找到了这种不受羁绊，自由掌控的快感。料是基础，料不好，越雕越不自信，练刀尚可，勉强应付毫无意义。料好，舍不得雕刻也徒有潜质而不能成器。一块好料，下刀留肥不留瘦，为瞬间灵感和雕刻过程的修正调整留下余地，如遇雕技平平，拿刀就锉，驾驭不当，企图一步到位的操刀者，那更是暴殄天物。好料遇善雕者，亦如千里马遇伯乐，伯牙与子期，实乃万幸!

　　偶得一块上等铁梨木，质地异常坚硬，现有的雕刻工具无法入刀。请业内人士指教，说:此木有些欺生认主，须顺其纹理，以高碳钢刀施以重锤，方可勉强勾勒轮廓，再用大功率电动雕刀过细。没有金刚钻，不敢揽这个瓷器活。不得已，自己完成个大概后只好交与师傅，否则后悔无益，刀断手伤是小，好料不成材却是件大事!

　　玩得久了，雕刻的东西越来越多，葫芦、烟斗、竹林、田螺……有的凭想象，有的参照实物，工作室放了不少。对于朋友，因为喜欢讨要把玩，我欣然以赠。然也有些人，先是赞叹恭维一番，再软磨硬扯或乘我酒性慷慨拿了些许，没过几日，新鲜感一过，有的随手丢在车前暴晒，有的又转送他人，接着再来讨要，反正分文未花，得来容易，未曾真正喜爱。对此等来客，暗定规矩:附庸风雅，贪小便宜者，绝无二次。

　　雕刻似乎是曲高和寡的孤独活，拿到一方毛料，时常闭门思索，半声不响，反复斟酌，上下左右全方位端详审视，生怕考虑欠缺而下刀遗憾，甚至三更半夜一觉醒来，很满意的作品感觉哪里像是又少了一刀，即刻爬起补上。此等如中巫觋术之举止，打搅家人睡眠，声音大了还影响邻居，虽未当面提意见，人贵在自知，灵机一动，用雕刻的办法解决雕刻中的问题。除了注意时间以外，还雕些饭勺，挠痒的如意“不求人”等等一些日用小件，送朋友邻居，虽有讨好之嫌，支持者却日渐多了，工作室得以保留，所需资金基本保障。不禁叹息:虽手握雕刀，锉、铲、削、斩由我，也不能躲在小楼成一统啊。

　　夜深人静，偶发奇思，雕刻如此，做人呢?尤其是手握钢刀，掌握去留取舍大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