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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1-14 16:24:50
——电影《金陵十三钗》观后
张艺谋对电影艺术的探索始终不渝当是不需论证的事实,他的电影总是为中国电影开思潮与风尚之先河。其中有一条是张艺谋电影永恒不变的主题——关注普通人物。他当然不是叙写普通人的普通故事与生命存在,他独特的艺术目光总会滞留在普通人的普通故事与生命存在的某一个点上,并将那个点放大,再进一步推向极致。这使得他电影中的人物总是与众不同,超凡脱俗,张扬着旺盛的生命欲望。比如,《红高粱》中的我奶奶、《菊豆》中的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颂莲、《秋菊打官司》中的秋菊、《一个都不能少》中的魏敏芝、《我的父亲母亲》中的骆老师和招娣、《山楂树之恋》中的静秋与老三。
《金陵十三钗》中,张艺谋的艺术目光聚焦到了南京大屠杀时暂借美国人的一家天主教堂活命的13位社会最底层的妓女身上,她们在生与死、苟活与被污辱的关头,挺身而出,高昂地唱出了“商女亦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英雄花”的大风歌,其震憾人心之程度无疑超越了他之前的多部电影。当然,电影《金陵十三钗》表现的不仅仅是13位妓女,还有拼至生命最后一刻的中国军人、美国的一位由殡葬师转而担当起牧师职责的约翰,甚至还有不起眼的被牧师捡来的小杂役,他们共同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什么叫人性。这人性的光芒将烛照被战争阴霾笼罩的死亡之城。
电影《金陵十三钗》一点也不晦涩难懂,其情节的连贯与故事的缜密甚至是张艺谋电影创作团队的刻意为之。电影通过一系列情节与人物彰显了人性的温暖与伟大,它们由无数的小溪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已经成为死亡之城的南京城里到处都是枪炮声与嘶叫声,还有日军的烧杀抢掠与奸淫;无数的被俘士兵遭到日军的集体屠杀,躲避战火与日军追杀的青年男女在残垣断壁中逃窜;战火与硝烟,还有恐怖,笼罩了城市的每一个空间。一小队仅存的中国军人本可以侥幸撤退出城,但他们却突然发现了十几个女学生被日军疯狂地追逐抓捕,遂放弃了逃离,就地阻击日军,与之展开激烈的巷战。女学生们逃脱了,一小队仅存的中国军人却几近全部阵亡。仅存的李教官在将一受伤的少年送进教堂后,重新回到巷子里,将数颗手榴弹布置在教堂周围。当发现冲进教堂的日军强奸女学生时,李教官对日本兵扣响扳机,然后与冲进来的一伙日军进行了最后的拼死搏斗。明知寡不敌众,明知还有逃生的希望,但他们在那一瞬间里,却选择了解救女学生。他们面对日军的坦克与枪林弹雨,挺起胸膛,用鲜血与生命诠释了中国男人的血性。作为电影的开端,他们的鲜血为这部电影涂抹了鲜红的英雄底色。
贯穿电影始终的是一名美国的殡葬师约翰,贪财的他冒死应约来教堂给被日军炸死的牧师作法事,不但没挣着钱,反而被卷入因保护女学生而与日军进行的生死搏斗之中。他本来有理由,也有机会与同伴一起撤离南京,但他亲眼目睹的日军的罪恶与暴行激发了他身上善的力量,他用他的勇敢与才智,并在“汉奸”、妓女及小杂役的协助下,成功地将女学生们救出。
约翰的出场,一切都是为了钱;而随后的遭遇,他不仅仅是由殡葬师转换成了牧师,更重要的是,他的精神超越了国家与民族,让人性具有了人类普世的价值与意义。小杂役陈乔治用自己的生命替代一名女学生赴日军庆功会,出身的“卑微”遮掩不住他底层生命那微弱的闪光。十几位女学生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集体跳楼自杀,这一壮举确实让我们难以置信,她们还只是刚刚离开母亲怀抱的十四五岁的孩子。而女学生书娟在日本兵追逐她时向躲在地窖里妓女们的一瞥,又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值得咀嚼的意味呢?
将女学生们从集体跳楼自杀的刹那解救下来的是13名妓女,她们无疑是中国社会最底层的人,最让人在人格与道德上进行多重诋毁的群落;而且她们强行进入教堂既破坏了教堂原有的宁静与和谐,还污染了学生们的心灵与宗教的神圣,并与学生们之间发生诸多龃龉。然而,就在女学生们生与死的紧要关头,她们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身体与生命代替女学生们前往日军的庆功会。她们的血性与大义并不输给那些在枪林弹雨中穿行的军人。她们那轻松灿烂的笑容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苦涩的泪水,还有永恒的怀想。这一情节具有丰富的内涵与思想,无论是电影艺术的呈现,还是理论批评的阐释,都有广阔深厚的空间。至此,人性的深度,或曰人性的光芒,在这些普通人物的身上得到极其鲜明且丰富的张扬与呈现。编剧之一刘恒说,《金陵十三钗》是“用人类之善向人类之恶宣战”。观众会被影片感动是因为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善良的角落和土地,一旦种子播种下去就会开花结果”。
这一次张艺谋与自己以及中国电影的以往完全不同。许多观众都说张艺谋与此前的电影有了超越。笔者认为更重要的是张艺谋有了一种世界性的眼光。在电影《金陵十三钗》中,张艺谋不仅仅还原了普遍的人性,让人性重新回到了现实的大地,回到普通人的心底,还让这普通的人性呈现出耀眼的光芒,足以烛照被战争和灭绝人性的罪恶阴霾笼罩着的黑暗的天空与大地;更重要的是,他将人性上升为一种超越国家与民族的精神,烛照着更为广阔的人类现实时空与未来。
《金陵十三钗》经创作团队数年经心打磨,但也并非无瑕疵可言。约翰对玉墨的一见钟情与追求似可理解,但玉墨的回应——与其床第之欢便有些过分。当然这里会有玉墨对约翰的感激,也会因为玉墨的妓女出身,但毕竟是明天就要以自己的身体,甚至生命去面对凶残的日军。于是,这床第之欢无疑消解了此前与此后的庄严与惨烈。体现人性不假,却有泛滥之嫌。影片的结局过于虚幻与浪漫,将始终的悲惨气氛一下子转换成诗意的画面并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笔者以为,结局如果将赴会妓女们惨烈的抗争场面呈现出来,并且跟约翰带领学生们逃离的画面交替进行,以进一步增强影片的悲剧效果,突显她们赴死的价值与意义。影片还有一些值得推敲的地方,比如翻译能将既多又重的修车工具轻松地带进教堂,约翰又在日军严密监视的院子里将一辆废弃的卡车修好,这样的细节处理只能说是懒汉的办法,破坏了影片整体上的严谨。(傅逸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