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受委屈奖

最受委屈奖 小姑是“大众美食”饭店的服务员，农村走出来的女孩子，手脚勤快，身手利索那是不用说的，老板待她也不差，一个月开八百。小姑长了二十多岁没挣过这么多钱，嘴巴乐得合不拢，干起活来更加兢兢业业了。 可是有一天，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事情是这样，那天饭店里的客人特别多，小姑一会递苶，一会端菜，一会还得收拾桌子，忙得晕头转向。可客人实在太多了，服务员又没有三头六臂，照顾得了这一桌，就把另一桌给忘了。突然，饭店里就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尖叫：“服务员死哪去了！” 小姑百忙中抬头一看，靠近门口那桌站起一个年轻的小姐，穿着一条超短裙，一只手正冲着她指来：“死丫头，就说你呢！你给我滚过来！” 小姑慌忙跑过去，没等她问，超短裙就开了连珠炮：“你的耳朵聋了？叫你多少次了，你理都不理！我们来了多久了，茶也没喝上一口，你是不是以为我没钱吃饭啊……” “不不不，您别误会，我这就去给您端茶……”小姑一句话未说完，突然脸上“啪”一响，竟挨了一个耳光。 “你……你咋打人？”小姑抚着脸，委屈的泪水在眼里滚来翻去。 超短裙似乎还不够解气，手指截到了小姑的鼻子：“我打你怎么啦？你以为你是谁呀？不会干就趁早走人，别在这丢人现眼……”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臭骂。 这时候，老板得到消息，慌慌张张赶来了，不管青红皂白，先骂了几句小姑，然后向着那位野蛮的超短裙小姐深深躹了一躬，陪着笑脸道：“请息怒，她是新来的，不懂事，请多多包涵！” 超短裙哼了一句，一屁股坐下，把脸扭到一边。老板拉拉小姑说：“愣着干啥，快给客人说对不起啊！” 小姑咬咬嘴唇，轻声向超短裙说了对不起，捂着脸跑回到后堂，泪水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了下来。过了一会，老板才终于把超短裙“摆平”，满头大汗地来到找小姑：“哭够了吧，哭够了就快出去帮忙！” “老板，我、我没错……她咋能那么骂人呢！”小姑抽涰着说。 “我知道你没错！”老板拍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慰，“可是，你是服务员啊！而客人是你的上帝，所以说客人永远是对的！以后这情况多着呢，慢慢就适应了。” “上帝，就可以胡乱打人么……”小姑委委屈屈地擦了擦泪水，一咬着牙又走了出去。 打烊后，老板关上门开了个短会，主要是说小姑这件事。老板先对所有的员工强化了一番顾客就是上帝的意识，然后拿出一百块钱，郑重地放到小姑面前。小姑嘴唇动了动：“老板，你这是干啥？” 老板说：“这是对你顾全大局的奖励，我宣布，这个月的最受委屈奖得主是小姑，按惯例，明天给你放一天假。” 小姑这才知道是这么回事，拿着这一百块钱奖金，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躺到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长这么大，还是早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委屈，要是让爹妈知道，他们肯定不让自己在这干了。小姑觉得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无缘无故的气，非要把这口气撤出来不可。但自己是服务员，怎么能够把气撤给上帝呢？除非……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也可以当一回上帝啊！想着想着，小姑捂着被子偷偷乐出了声。 第二天小姑拿着一百块委屈奖金先到发廊弄了个发型，又花了点妆，然后就把几个同乡姐妹约出来，跟她们嘀咕了一阵，就气昂昂地走进街边一家饭店。坐下来后，一个服务员很快送上来一壶茶，还亲自给她们一一沏茶。 当沏到小姑面前时，服务员忽然手一抖，茶水倒出了茶杯外，溅到了小姑身上。小姑一看，好呀，是你自己倒霉找上门的，别怪我不客气了。小姑今天就是故意找碴来的，你不犯我，我也要犯你哩。当下，她就抓住这个机会发起飆来，冲着服务员两眼一瞪：“你瞎了眼啦！往哪倒呀你！” 那个服务员一边忙不迭地说对不起，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茶水擦掉。小姑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一拍桌子站起来：“贱货，我问你呢，你瞎了眼啦还是耳朵聋了！” 服务员惊惶地说：“我、我没瞎，也没聋，刚才是我不小心，请你原谅…………” “原谅个屁！”小姑初次尝到了当上帝的甜头，把肚子里的气一古脑儿都冲着这个倒霉的服务员发，“臭端菜的，你别以为我傻，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一定在骂我呢……” “我没骂，真的！”服务员可怜巴巴地低着头。 你没骂，我也要骂你！小姑心想，谁叫你倒霉呢。她把双手往腰间一插，装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冲着这个服务员就是一顿臭骂。把家里骂街的话都骂了个遍，觉得还不过瘾，又把进城后学到的骂人话一一骂了出来，想到一句骂一句。小姑的姐妹们早就得了她的交待，所以也不来劝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姑在扮上帝。 这位服务员的造诣也真够深的，就像听老板训斥一样恭恭敬敬站着不动，不时还对着小姑弯腰：“对不起，请原谅！” 小姑骂着骂着，忽然没词了，正想歇口气接着骂，这时候老板终于露脸了，是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人，强打着笑脸问小姑是咋回事。小姑嘴巴一撇：“问你的服务员去，她是怎么当服务员的！” 服务员张了张嘴：“我……” 刚说了这个字，老板就没好气地打断她：“我什么我，还不快向这位小姐赔礼道歉！” 这位服务员大概是久经委屈考验的，这种场面经历多了，一听老板吩咐，条件反射一般深深向小姑行了一个大礼，一气就说了十多个“对不起，请原谅”。 小姑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地甩了一下头。其实，心下早就软了，看着这个可怜的服务员，不禁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想，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就这么算了吧。可转念再想，不行啊，昨天我还挨了一巴掌哩，这巴掌还得落到你身上去。 这样一想，她就假装怒气未消地说：“道歉有个屁用，你把我吃饭的心情都给糟塌了！你赔得起吗？” 说着，暗地里一狼心，一咬牙，扬起手就往服务员脸上打去。可她的手没打到服务员，被人从半空牢牢抓住了。一看，竟然是老板。 “够了！”老板大喝一声，挺身往小姑面前一站，义正辞严地说，“这位小姐，她已经向你表示道歉了，你还想打人，这不是分明欺负人吗！” 小姑脸涨得通红，使劲抽回手说：“我打她干你什么事？” 老板直瞪瞪地注视着小姑，好半天重重地憋出一口气：“好，我今天豁出去了！拚这个店不开，我今天也不能让你欺负人。她是我的人，在我的地盘，我就不能让你打！” 那个服务员赶紧拉着老板，小声央求说：“老板，您别生气，我、我情愿让她打，只要顾客高兴，我……” 老板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斥道：“你让人打上瘾了吧！不行，我今天就不能看着你让人欺负！”转过来对小姑说，“这位小姐，您要是觉得在我们这里没有胃口，就请移动大驾吧！” 这时，满厅的目光都齐唰唰地射到小姑身上，老板话音一落，顿时就有人鼓掌叫好。 “你……”小姑张着嘴巴，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服务员又拉着老板的袖子，低声说：“老板，您别这样，我们不能赶客人的啊！我愿意要那个委屈奖，就是不给奖金，名誉的也行，千万不能赶客人啊……” 这话让老板的脸顿时涨得血红，用手拍着胸口说：“委屈奖！你以为我给你们发这个奖的时候很开心吗？我这里也痛着呢！我、我也不好受啊！” 说着，他蹬蹬蹬大步走到大厅中央，把手往空中一举，大声说道：“各位新老顾客，我现在宣布，从今天起，我这个小店正式取消服务员的委屈奖。就算生意再差，我也不能再拿这些小姑娘的人格作本钱了。明天，我就在大门外挂上牌子——本店不设委屈奖！让那些喜欢刁难服务员的顾客心里有数，不必来帮衬了。请各位做个公证，我某某人一定说到做到！” 话一说完，整个大厅沉寂了一会，接着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小姑呆呆地站着，脸一会红，一会白，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的结果，本来是出一口委屈的，哪曾想又受了一肚子委屈，丢了大脸。　 我的命咋这么苦呢？小姑想着，委屈的泪水又在眼里打转了。她怕人瞧见笑话，强忍着没掉下来，心中真是又羞又悔，一跺脚，跑出了这家饭店。 走了几步，小姑再也忍不住，靠着一堵墙就在街上哭起来，几个姐妹七嘴八舌地劝她。忽然后面有个人一边叫着向她们追来：“这位大姐，请等等啊！” 小姑连忙擦干眼泪，一看，居然就是刚才那个服务员。她跑到小姑面前，十分诚恳地说：“大姐，你打我吧！” “你……”小姑和几位姐妹都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服务员说：“你打我吧，你不打，我心里不好受……” “为啥？”小姑满腹疑惑地打量着她。服务员轻轻咬了咬嘴唇，说：“因为……因为前天我们店里来了一位蛮横无礼的客人，我因为送菜迟了一点，他就把我骂了一顿，还打了我一巴掌。晚上，老板就给我发了一百块委屈奖，说给我放一天假，让我调整一下情绪。我也不知咋的，竟想了那么一个歪主意，昨天就叫了几个老乡到你们店里去了……” 小姑惊讶地啊了一声，这个服务员原来就是昨天那位穿着打扮都很时尚的小姐呀！哪想到，她也是故意找倒霉鬼出气的呢。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应验了。 原来这位服务员从小姑的店里获得做上帝的补偿后，回来时却感到很后悔很不安。今天小姑一进来，虽然打了扮，化了妆，还是让她一眼认出来了。她心里自然也明白小姑是为啥来的。于是，倒茶时故意出了个错，好给小姑一个借口。谁知道，事情却来了个戏剧性的变化，老板的正义终于压倒利欲，宣布取消委屈奖，令她给小姑补偿的打算落了空。看着小姑含泪而走，她心里更加悔恨，于是就追了上来。 “我错了，我不该把气撒到别人身上，你把那巴掌打还给我吧！”她一脸惭愧地对小姑说。 同是天涯沦落人呀！小姑这会儿哪还有打人的气，上去拉着她的手说：“还打什么呀，早不痛了。你以后不用担心再得委屈奖啦！” 她一听高兴了，使劲摇晃着小姑的手：“你要是不喜欢领那个奖，就来我们店吧，我们做对好姐妹呀！老板说了，他还要招几个骨头硬点的服务员。” 《宾炜，广西博白县文化馆，５３７６０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