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司令

还是感到有必要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快速记下来。

首先是对周鸿祎新员工演讲的看法。

就说实话这一点来说，周鸿祎比很多人强。所以我比较喜欢引用他的话，确实比较实在，不装逼。

至于一个公司招人的风格，是公司自己定的，别人也无权评价。有人说周是画大饼，忽悠员工卖命。废话，难道新员工讲话还有别的目的吗？

但我不认为周的选人思路在别的公司可以通行。原因是这样的：近十几年来，我们听到很多人有类似的说法，比如我们公司不要平庸的人，不要没想法的人，不要混日子的人，我们公司只要有野心的人，要有创业精神的人，等等等等。

结果按照这种原则来招人的公司，很多都会遇到麻烦。

其实一个有战斗力的团队，就像混凝土骨料一样，得讲究级配，大石块要有，小石子也要有，有的时候放一些鹅卵石进去也是有好处的。一个有效率的团队，各种不同特质的人都要有，关键是最后能配合到一起。没想法但是有水平、没想法但是够认真的人，团队里一定要有。没有那些平庸的执行者，那些精明的创业家们的力量和能力就无法放大和增强，稍微大一些的想法也就没法实现。我见过一些公司，格子间里全都晾着一些名校牛人，各个都特有想法，彼此之间谁都不服谁，最后也没见作出了不得的东西。

其实很多东西最后做出来了，跟最初那个想法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仔细分析一下，究竟是有想法的人贡献大，还是没想法的人贡献大，很难讲。只不过有想法的人通常会忽悠，让外界以为功劳都在他身上。

Java之父高司令被Oracle清退一事。我跟高司令面对面谈过三次，印象最深就是他的说话方式，嘟嘟囔囔，嘤嘤嗡嗡，有如唐僧念经，又如苍蝇群舞，让人昏昏欲睡而不能。这么说吧，就讲话的水平而言，高司令的反义词就是希特勒。但是那又怎么样，高司令是计算机科学家，编程大牛，世界顶尖的，别说他说话像苍蝇，就是他长得像苍蝇，他也是世界上最流行编程语言的创造者。

就这么个老兄，居然因为自己被炒的事，冲记者发出这么一大堆尖酸的牢骚来，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但其实他老人家的抱怨，没有踩到点上。

高司令原来在Sun的时候，是个有职无权的副总裁。待遇高，但是手下其实不管人。很简单，计算机科学家管不好人，他只要做好Java，当好宗师、偶像就行了——当然，我还是想再强调一下，如果他不开口说话的话，挺偶像的，一开口说话，就呕像了。

但是Oracle的体系，搞纯技术的上不到那么高的位置，所以就变着法把老高头赶走了。

讽刺的是，Oracle并不是不重视技术的公司，虽然埃里森跟爱迪生一样都是自大狂，而且私生活跟埃里克松一样going down，但这不代表他不重视技术。Oracle的技术其实好得不得了。

换句话说，在Oracle，再好的技术人员也得不到副总裁待遇，但并不影响这公司的技术水平。

为什么？因为互联网时代到来以后，程序员提高自身技术水平变得容易多了，这导致高水平程序员的供应增加，水平提高，价格降低。

程序员圈子里流传什么“优秀程序员效率超过平庸程序员100倍”之类的说法。我猜编出这种傻话的人，动机是良好的，希望恫吓一下管理层，给程序员阶层多争取一点利益。但是其实这没有任何用处。现实情况并不是把你跟100头蠢驴放在一起让老板挑，而是把你跟另外一些水平比你差一点，薪水要求只有你一半的人来比。也许你很聪明、算法很好，精通底层，拿过这个那个竞赛名次，还做过一点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但是在互联网时代，其实另一个看上去比你平庸、薪水只有你几分之一的人，一旦放到那个角色上，放到那个环境里，只要智力正常、够认真、肯下功夫，有个三四年锤炼，完全可以在性价比方面达到和超过所谓“高手”的水平。我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初看上去平庸的程序员，经过几年实践，成长为公司技术骨干。反而是那些刚进来时罩着光环的人，很快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显不出什么优势来。有一个我熟悉的高手，不久前困惑地对我说，以前自己花了三四年修炼得到的东西，现在的新人一年就掌握了，让他感到很危机。

其实这就是编程这个领域一个特有的事情——互联网对于开发知识和经验的传播实在太有帮助了。如今解决一个问题、掌握一方面知识，最好的办法不是看书，也不是自己苦思冥想，而是google搜索。我对此体会非常深刻，很多困扰我很多年的问题，最后都是通过搜索到若干篇文章、帖子、博客得到彻底解决。老实讲我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自己当年花在这些问题上的不计其数的小时是否还有意义。至少在编码上来说，现在的新手如果能够读到这些文章，那么当他们遇到相同的问题时，也许体会和理解没有我深，但写出来的代码不会比我差。

高司令虽然牛，但作为工程师来说，性价比不高。在Oracle看来，完全可以以低得多的代价找到水平接近的工程师，照样让Java发展得很好。所以动了杀心。就是这样。

对于程序员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你不能把你的职业优势完全放在编程技术上，而是要在另一个领域也建立互联网无法冲击的优势。这真的是个大问题，每个开发人员都要好好想想。

---孟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