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俄克拉何马州的大片农田久旱无雨,广大农民陷入绝境。穷困潦倒的乔德一家,被迫背井离乡,乘坐一辆破旧的老式福特牌汽车,向西横越难行的沙漠,到加利福尼亚去寻找安居的乐土。途中,年迈的祖父祖母先后去世,乔德的兄弟诺亚悄然离去,乔德的朋友凯西遭到杀身之祸,乔德也受以追捕。尽管一家人死里逃生、前途茫茫,但母亲仍鼓励大家顽强地活下去。
我不敢相信这是一部美国电影,更不敢相信这是一部获得过奥斯卡奖的。在我的印象里,美国电影充斥着个人奋斗、黑帮火拼、种族冲突、政治陷阱和嬉皮嘻哈。在转换的《愤怒的葡萄》里,我看见了饥饿的儿童那一双双渴望一顿饱饭的眼睛,看见满脸风尘的工人声泪俱下地讲述妻儿的死亡、讲述资本家如何压低工资、盘剥工人。这是第一次,因为这是美国电影的第一次,所以更加震撼人心。
然而这就是一部美国电影,让我对美国电影刮目相看、对美国电影人肃然起敬的煌煌巨制。敢在一个以反共为传统的国家写这么一部有为“赤色分子”摇旗呐喊之嫌的小说,并将其拍摄成一部长达两个小时的电影,无论是作家还是导演,都称得上英雄无畏。千头万绪,无从下笔,记述一下自己感触最深的几个人物和镜头吧。
关于土地。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同时也是他们最熟悉的灵魂家园和精神支柱。乔德的邻居跪倒在福特车扬起的灰尘里,手里抓起干涸板结的泥土,失声痛哭。grandpa昨天还在梦想着在新家园依靠自己的双手过上更美好的生活,一旦真的要离开了,却“胡搅蛮缠”,赖着不走。这两个人,都是在居家迁离的情况下决定留下来的,因为乡土情结已经根深蒂固,离开了这方养育了三代人的土地,就如同永远告别了自己的母亲。
关于朴素的劳资关系理论。牧师认为自己失去了上帝的恩宠,因为看着乡亲们失去了自己的土地,一个个背井离乡,过着断梗飘萍般的生活,自己却无法参透上帝让这一切发生的目的所在。作为一个在精神上彻底合格的基督徒牧羊人,他自我放逐了。然而他的眼睛还是雪亮的,他凭着朴素的阶级感情和冷静的思辨能力,道出了罢工和工资之间的关系:如果罢工的人不在了,你们的工资立刻会降低一半,只要所有人都参加罢工,资本家就不敢降低工资了,所以,看似一个人放弃工作,其实是为所有人争取公正的报酬和待遇。天真的乔德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说自己这一家人只想吃饱饭,不想惹是生非。但是,当牧师被条子打死,乔德负伤躺在床上,听见条子对新来的工人说出的工资已经降低到了原先的一半,他惊恐地坐了起来。那一刻,他顿时明白了牧师从来没有失去上帝的恩宠,他仍然是明察秋毫、洞悉一切的。我想,如果牧师真的一直活下来,他会在美国掀起一场类似南美的“解放神学”。真正的原始基督精神从来不是和共产主义精神背道而驰的。在牧师身上,原始基督精神大放异彩。
关于路途。乔德一家人赖以穿越数州的那辆卡车,总是让人担心突然罢工,甚至彻底报销。车身承载不起后半截这么多人的重量,尾部总是下坠,一旦左右重量失衡,车身立刻向一侧倾斜,随时有倾覆的危险。然而这是这一家人最后的一件宝贵财产,也是他们在这个国家最后的家。他们只能开着车朝前走,因为并没有一座安稳地趴伏在土地上的房子等着他们回家。这一路上有人死去,有人逃离,有路途的坎坷艰辛,更有日常生活的点滴亲情。不过最感人的却是那家他们买过面包和糖果的餐厅。Pa的尊严,boss的好心,waitress的同情,卡车司机的慷慨,都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得到体体面面的成全。这是美国式的扶危济困,没有涕泗横流的哀求,更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即使贫穷,也要挺直了腰杆,公平交易,不多拿别人一针一线。即使是慷慨,也要不露痕迹,保全对方的尊严。
关于红色分子。如果说此前的情节可以解读为有良知的作家和导演朴素的同情心,但是,牧师朴素的劳资理论和自治营区的出现,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上述解读的范围。影片中明明白白地提到了红色分子。营区的自治也接近于当年傅里叶等人的共产主义构想。巧妙地制服了捣乱分子,挫败条子们入侵的阴谋,更令人联想到阶级斗争。虽然乔德的被迫离开显示了这个营区仍然不可能摆脱国家力量的阴影,无法为乔德提供避难所,但是,在大萧条之后的大震荡里,这场公社的试验,仍然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历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以至于伯尔曼在他的《法律与宗教》里,将这些公社视为某种意义上的宗教。如果还有人认为这样的证据仍然不充分的话,请读一读乔德的台词,然后对比一下马克思那句最著名的口号:“如果将所有人联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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