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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08 21:06:46

闲云:时间真快,居然有三年没见你了。
    老权:是啊,再过30年我就退休了。咦,你下巴好像变尖了。
    闲云:是么,谢谢夸奖。
    老权:原来美女喜欢尖下巴,我有点晕。
    闲云:呵呵……你的新书叫《狼狈时代》,这个时代,很狼狈么?
    老权:是吧,狼狈不堪。
    闲云:这有点跟“社会形势一片大好”的官样文章唱反调哦。
    老权:确切地说,是官样文章与社会现实唱反调,前者写在天,后者落在地。我很愿意用网上流传的一则《中国现状》来形容当下社会民生:“生不起,剖腹一刀五千几;读不起,选个学校三万起;住不起,一万多元一平米;娶不起,没房没车谁嫁你?养不起,父母下岗儿下地;病不起,药费利润十倍起;活不起,一月辛劳一千几;死不起,火化下葬一万几。总结八个大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闲云:哭笑不得。
    老权:还有一则《越来越多与越来越少》是这样说的:“知道周迅的越来越多,知道鲁迅的越来越少;知道马克的越来越多,知道马克思的越来越少;知道比尔的越来越多,知道保尔的越来越少;肚子大的人越来越多,肚量大的人越来越少;未婚同居的越来越多,婚后同住的越来越少;耍手腕的人越来越多,耍手艺的人越来越少;出书的人越来越多,读书的人越来越少;养二奶的越来越多,养奶奶的越来越少。”
    闲云:哈哈哈……
    老权:还有,说俺们教师的:“一等教师是领导,吃喝玩乐到处跑;二等教师管后勤,轻轻松松维持人;三等教师体音美,上班还能喝茶水;四等教师史地生,周末可以去踏青;五等教师语数外,比比看谁死得快!”
    闲云:关于教师的,我也献上一则:“校长贵族化,领导多员化,教师奴隶化,学生祖宗化,人际复杂化,加班日夜化,上班无偿化,检查严厉化,待遇民工化,翻身是神话。”
    老权:来兴了,我这还有:“满腔热血把师学会,当了教师吃苦受罪。急难险重必须到位,教书育人终日疲惫。学生告状回回都对,工资不高还要交税。从早到晚比牛还累,一日三餐时间不对。一时半刻不敢离位,下班不休还要开会。迎接检查让人崩溃,天天学习不懂社会。晋升职称回回被退,抛家舍业愧对长辈。囊中羞涩见人惭愧,青春年华如此狼狈。”
    闲云:这些顺口溜虽有些夸张,但还是有现实作依托的。
    老权:其实很多问题都是我们亲眼所见,然而官家总借口说我们太偏激太片面。
    闲云:是啊,把“影响社会安定团结”的大山搬出来,就压得你没话可说了。看来只剩下一种人不狼狈了,官嘛。
    老权:这倒不一定,在网络社会,在信息四通八达的今天,官也不那么好当了,南京“最牛房产局长”周久耕,就因为在公开场合抽了根“九五至尊”香烟,遭网民一曝光,一“人肉搜索”,引出贪污腐败问题,结果乌纱帽都掉了。
    闲云:回过头来,你本人狼狈吗?
    老权:出本书都叫《狼狈时代》,我能不狼狈吗?推而广之,中国作家千千万,但真正能靠稿费养活自己的不到100人,这本身就是一种狼狈。用我书里的话说,“这其中有国家主导‘经济’忽视人文的原因,亦是人们终日奔波生计的浮躁心理使然……文学狼狈了,什么不狼狈?”
    闲云:这话听起来消极。
    老权:消极与积极并存。因为在承认狼狈、揭示狼狈的同时,我又号召大家不要安于狼狈,应随时随地抗击狼狈——前提是你必须承认狼狈是存在的。
    闲云:文学决定一切?
    老权:这是一种感觉,一种对现实社会的叩问。我无意拿出确凿的数据和资料来做系统论证。但在我看来,凡发达国家,没有一个不重视文学的,而重视文学的国家,往往是发达的——这个“发达”不局限于经济,还应包括政治、文化、百姓精神面貌等等。
    闲云:诺贝尔文学奖从1901年开评至今,尚无一个中国作家获得,你认为跟国家对文学的态度有关系吗?
    老权:当然有。作家的写作是受限于国家政治环境的,好环境出好作品,大环境出大作品,人家日本、印度能获诺奖,有其必然性,咱不能只忌妒人家的“运气”。反观咱们的作家受了诸多限制,自由度是相当不够的,这个敏感不能写,那个“反动”不能写,写了报刊也未必敢发表,发表出来的也是编辑老爷动过手术的“删节版”,严重扭曲愿意,这就注定出不了大气魄的作品。
    闲云:你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也动过手术?
    老权:十之七八。
    闲云:你希望获得诺贝尔奖么?
    老权:你想用这大问题砸死我这无名小辈么?不过我肯定希望啦,得了奖我就天天吃熊掌,顺便请你吃鸡翅膀。问题是希不希望是一回事,能不能够又是一回事了。
    闲云:可得了诺奖的作品也未见得都好呀。
    老权:这个当然,包括咱国家的什么鲁迅奖茅盾奖老舍奖五个一工程奖,任何奖都有它的局限性,不可能准确无误,不可能面面俱到。然事实上,诺奖的大多数作品还是站得住脚的,如:《骑鹅旅行记》、《荒原狼》、《田园交响曲》、《老人与海》、《局外人》、《日瓦戈医生》、《苍蝇》、《静静的顿河》、《雪国》、《霍乱时期的爱情》等等。我看不惯的倒是,中国好几个大腕作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都自命清高,对诺奖嗤之以鼻,说什么“不在乎这个奖”啦,“诺奖是为外国人设的”啦,“中文译成外文质量下降”啦,“评委不懂汉语言之美”啦,等等。
    闲云:有何不妥么?
    老权:大腕作家们的回答有一定的道理,但都表现得很虚伪,吃不着葡萄就埋怨吐鲁番。试问谁不希望成为中国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谁不希望实现零的突破载入史册?客观地说,中国当代作家是很勤奋的,可惜生不逢时。1988年,有一位叫高行健的中国作家跑到法国定居,后来在2000年以一部《灵山》为法国夺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不是用一句“偶然性”就解释得开的吧?
    闲云:高行健?没听说过。
    老权:我也是在网上偶然发现这个人的,奇怪的是,咱国家媒体不是最善于攀关系的吗?李政道杨振宁获195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了——美籍华人;骆家辉1996年当选为华盛顿州长了——美籍华人;钱永健2008年获诺贝尔化学奖了——美籍华人,外加中国科学家钱学森的侄子!而今“诺贝尔文学奖首位华人得主”终于诞生了,这可是壮我“华人”声威的大好时机呀!可是,咱们媒体对这位里程碑式的得主不仅不宣扬,还刻意回避、封杀,使得国内大众懵然无知,这是为何也?而在国内各大书店根本找不到他的获奖小说《灵山》,甚至他的其它作品也找不着,这又是为何也?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动了我们国家执政者的根本利益,令各大媒体不得不忍痛割爱,以免引狼入室。
    闲云:由此得证,作为一个公民,他首先是政治的,其次才是文学的或其它的……大问题且放一边,说说你吧,你的写作看起来很畅快。
    老权:做爽直人,写痛快文,这是我的追求。平常兴笔所至,总有好题材在前方等着我,但我人较懒,有些东西想写,但还没功夫写的,就暂时放在电脑的“候写题材”文件夹。
    闲云:一般情况下,夹里有多少题材?
    老权:五六七八个吧。
    闲云:《狼狈时代》中的小说,写的都是你的故事?
    老权:有些是有些不是,因为小说可据实反映,也可任意想象。比如《帮,还是不帮?》、《相亲记》是根据我的亲身经历改编的;《发财狗》、《见义勇为》是道听途说来的;而《相忘于江湖》、《电信局长如厕记》则是无中生有虚构出来的。还有更奇妙的一种情况是,生活中某个场景偶然进入你的眼帘,令你久久不忘,悬念迭生,于是你想象着那个场景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场景?又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那个冬天的清晨我骑车上班,在拐弯处忽然看见一个农妇坐在人行道旁的台阶上摆弄着田螺,这个场景令我动容,当晚我就加以发挥,写成小说《田螺》。
    闲云:嗯,在好几家报刊看过这篇。
    老权:是啊,过后我还想分一半稿费给那位农妇呢,可惜找不到她了。
    闲云:你的文章似乎走了两个极端:有的令我热泪盈眶,有的却使我开怀大笑,真是大悲大喜,心脏不好的人还是别读。除了小说,随笔是《狼狈时代》的另一大块。而随笔里头的“生活印记”部分大大丰富了你老权的形象,使我们得以超脱书面,看到一个生活化立体化的老权。这对于了解老权是什么人、老权从何而来、老权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的、老权怎么会成为今天的样子,是个很好的参考。
    老权:里头提及我的家庭背景、上学经历、生活琐忆等等,都是真情实感的东西。我比较怀旧,就像听歌,我总觉得以前的歌曲经典动听,现在的歌浮躁得很,近乎噪音。
    闲云:比如?
    老权:周杰伦、王力宏、张惠妹、SHE、五月天、花儿乐队……一听就烦,找机会我上环保局或世界人权组织投诉。
    闲云:哈哈……生活中你很讲究?
    老权:这个倒不太在意,马马虎虎过得去就算啦。年轻人重点还是把事业做好,待到老了才去玩物丧志嘛。前阵子我因论文事件上《广州日报》的那张像犯人拿着口供一样的照片,有朋友问我是否故意把领子松开高低不整邋里邋遢的?我说我日常就那个样,根本不加装饰。再给你讲个故事,我先后有两回骑着摩托车,由于穿着大裤衩子短汗衫,被人误以为是有偿搭客的“摩托仔”,第一回是在华侨医院,被一位大嫂随意招手停下,问我“到车站多少钱”。
    闲云:呵呵,你可以将错就错呀。
    老权:当时要没其它事,我还真愿意载她,既赚了几块钱,又体验了别样生活。
    闲云:还有一回呢?
    老权:还有一回我戴着个咸蛋超人那样的不摘下来人家就不知我是胡锦涛还是温家宝的头盔,碰到一熟人路边站着,我便放慢速度要停下来打招呼,谁知对方向我不耐烦地摆手让我走,我第一反应是那家伙正在干一件神秘莫测的大事,不方便与我搭讪,怕我搅了他的局……等开出两分钟后我才醒悟过来——原来对方把我当摩托仔了,他不需搭摩,自然冲我摆手啦。
    闲云:哈哈,讲究文章的老权原来不讲究生活,穿着大裤衩子短汗衫的老权当起摩托仔,一定很有意思!随笔的后三部分“闲闲书话”、“《说唐》札记”、“老权品寓言”书卷气都很重。
    老权:都跟书有关,没法不重。其实写这类文章很苦,要围绕原著以及和原著相关的典籍考究,有时一词一字都得逐个击破,相当吃力,当然,也相当有趣。
    闲云:知你者谓你心忧,不知你者谓你何求。你的行文挺有意思,喜欢用现代语去套古代事件,这种反差形成了幽默。比如你称秦叔宝为“瓦冈寨委副书记”,将罗敷翻译成“梦中情人罗美眉”,还有在你的笔下,古人冷不丁冒出一句“OK”。
    老权:怎么说呢,想方设法让古人复活吧,别老呆在地底下,使人敬而远之。
    闲云:《狼狈时代》最后的“附录”,收集了你的一些灯谜作品,用意何在?
    老权:我是普宁灯谜协会的一员,我酷爱灯谜艺术。灯谜属文字游戏,也是文学家族中的一员,既可锻炼脑力,又可增长知识,乐趣无穷,当然要推广。譬如“空话”可猜作你的名字“闲云”——注意,这里的“空”别解为空闲。再譬如“止泻灵”可猜娱乐形式“卡拉OK”——此谜可整体意会,也可以用分扣法解析:止即“卡”住,泻即“拉”肚子,灵当然是“OK”啦。
    闲云:哈哈哈……总的来说,这确实是一本“属水的”、“文学性较强”的书,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另外一部“属‘火’的批判性较强的”杂文集呢?
    老权:老权不狼狈的时候吧。
    闲云:你喜欢哪种文体?
    老权:小说、杂文、古典诗词都喜欢,不同的是小说、诗词我都是主动试着写的,而写杂文则有点被动,往往是生活中遇到了压迫,不得以才拿起杂文的武器抗击,去年在南方网发表的“补课门”系列就是——哪有压迫,哪就有反抗嘛。反之,我最不喜欢的是那种写景的、抒发小资情调的东西,动不动就出现朝霞夕阳咖啡香水之类的,依依呀呀,酸掉大牙。
    闲云:比如?
    老权:巴金的《海上日出》、老舍的《济南的冬天》、杨朔的《荔枝蜜》、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朱自清的《春》,等等,这些东西在中小学语文课本中大面积开花,给青少年造成“一片大好,丑陋无存”的假象,我认为这是一种柔性腐蚀,长此以往,学生的思想与现实社会脱节,变成没有独立思考能力、只会跟着上级屁股走的可怜虫。
    闲云:人家放松放松、抒一抒怀都不行?
    老权:你行我不行。问题是,这些“一片大好”的东西泛滥成灾了,而直面现实、敢于批判的文章则太少太少,你说在这种教育环境下,我们的学生能有骨气?能有坦诚?能有社会责任感?我的文章好坏且不论,但几乎每篇都是有的放矢,从不无病呻吟——《电信局长如厕记》抗议的是电信行业的双向收费、月租费、来电显示功能费等;《计划生育,人性何在》是对国家现行生育政策的反思;《穷人三笑》表达了对贫富悬殊社会的不满;《阿猫阿狗穿山甲》对公款吃喝进行了讨伐……
    闲云:那么,你认为现行教科书应该加上什么样的作品?
    老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凡事不破不立,对人类社会、历史具有警醒意义的文章应充实教科书,不一定非得鲁迅的,柏杨、李敖、马寅初、顾准、王小波等人的都可以,既有思想又有高度!甚至在《杂文报》、《杂文选刊》随便拿篇出来都比那些依依呀呀的强!
    闲云:你现在的写作重点是——
    老权:除了零散的小说、杂文,正在试着写一个长篇。我觉得对一个喜爱写作的人来说,没一部长篇是说不过去的,是有遗憾的。不必反驳我,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
    闲云:长篇的名称?
    老权:《千万别把我当教师》。
    闲云:好像王朔有一部小说叫《千万别把我当人》。
    老权:取名的灵感正是来自王朔,但仅此而已,内容全无相干。王朔的《千万别把我当人》是他所有小说中写得最荒诞的,而我的《千万别把我当教师》则很现实,基本上是根据我的从教生涯改编的,一路写下,走多远算多远。
    闲云:自传体?
    老权:半导体,哦不,半自传体。
    闲云:我期待着!写完记得通知我看。
    老权:好啊。
    闲云:写作之余干点啥?
    老权:到处溜达,打打乒乓球、拉拉二胡,不,二胡不拉了,声音太大太刺耳,怕邻居找我算账。还是转学吉它吧,那玩艺老少皆宜,尤其可忽悠少男少女。
    闲云:还看书么?
    老权:书是一定要看的,不看不进步。
    闲云:目前看什么书?
    老权:王跃文的《国画》,“中国第一部官场小说”,感觉文笔一般,但内容写实,看后大呼:原来官场就这样!
    闲云:这书十年前推出,引发不小轰动,后来听说“影响社会安定团结”,被有关部门查禁了。
    老权:我是三年前在旧书摊买的,新书根本没有。
    闲云:平常买书么?
    老权:买的,而且形成了一笔不小的开支。我平均每看一本就要买四本,看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买的,家里堆了三大书架,可恨可恨。
    闲云:有书看还恨呐。
    老权:记得大画家范曾在做客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时被人问道:“您为什么只画人物而不画山水、花鸟呢?”范曾的回答很坦诚:“精力有限,精力有限。”同样,看书也是需要精力的,你不知道,看不完的感觉就像欠债,欠着一笔书债。大画家的精力尚且如此,吾等小辈又能怎样?所以我打算尽量不购书了,尽量!
    闲云:那么有决心?
    老权:这么着吧,今后你何时发现我买书了,就罚我请扬州炒饭!
    闲云:一言既出——
    老权:马来西亚都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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