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姚大伟 
总理下令紧急起航
1月28日的晚上，北京很冷，刮着大风。在鼓楼大街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我和一位好友涮着羊肉聊着天。窗外街边树木的枯枝在寒风中颤抖，屋内暖意融融，弥漫着一股羊膻味。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中央新闻采访中心摄影室主任樊如钧打来的。“你在哪儿？要马上赶到西郊机场！” “几点起飞？”我问。“还不清楚。只通知要尽快赶到机场。”电话里不便多说，但我心里清楚，一定是温总理要去南方灾区。
回到办公室，我急忙收拾好摄影包，冲下楼去。来不及带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我和同行的文字记者赵承一起火速赶到了西郊机场。
急匆匆上了飞机，才知道这次出差没有接待手册，也没有行程安排，甚至连飞机能在哪儿降落都不知道。过去虽然我多次随领导人到地方视察，但像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晚8点10分，温总理登上飞机。我拿着相机走到前舱，只见总理一坐下，就铺开地图，和随行的部长们一起研究起行程。他指着地图，对部长们说：“晚上6点30分我们决定出发的时候，天河机场还说能降落，现在说这儿下大雪。那我们就到南昌下。南昌基本有把握了，我就问志军能不能坐火车进长沙。随便的车，我们能挤进去的就行，能走就行，有一节车厢也行。”
一旁的铁道部长刘志军马上去打电话。当刘部长报告南昌至长沙和武汉至长沙的火车受供电影响，也随时有可能被阻断时，总理说，走到哪儿不行了，我就换汽车！总理的语气坚决。
这时，空军又来报，南昌昌北机场的塔台又传来消息：机场由于天气恶化不能降落。总理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解决现在的问题，不能靠等，靠拖！专机先起飞，随时联系武汉和南昌机场的塔台，临时决定降落地点。
1月28日晚，温家宝总理决定要立即赶赴湖南灾区考察指导抗灾救灾工作。登上专机后，空军报告，长沙、武汉、南昌的机场因天气条件，目前都无法降落。温总理决定，专机先起飞，随时联系灾区附近机场的塔台，临时决定降落地点。姚大伟摄
专机准备起飞。部长们离开总理的办公室向后面走去。我也拿起相机往自己的座位走。经过总理身边时，他探起身，握住了我的手问吃饭了没有。旁边的工作人员接着告诉总理，飞机上好些人都是在家里临时接到通知赶过来的。总理听了点点头。
飞机舱门关上了。晚8时30分，一架未定航线的专机从北京西郊机场起飞。夜幕四合、万家灯火，北京城的夜空安静而祥和。此时，没有人知道飞机能落到什么地方，专机上的乘客不知道，专机飞行员也不知道。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目的地——南方冰雪灾区。
坐在我后面的一位空军军官说，空军也是临时接到的命令，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调好了专机，并进行了短暂的试飞。他说，像在这样的恶劣气候条件下飞行，在我们国家领导人专机飞行史上是极为罕见的。后来我还了解到，一位优秀飞行员出身的空军副司令也接到上级紧急命令，匆匆赶到专机上，确保这次总理专机飞行的安全。
飞机起飞后，温总理走到部长们中间，马上又铺开地图，研究起抗冰救灾方案。晚10点40分，专机终于在武汉天河机场降落。刚出舱门，寒风扑面而来，零度以下的气温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天空飘着小雪，温总理坐上中巴车驶向火车站。铁道部临时调派的火车还没到位，总理只好在火车站贵宾室等待。武汉火车站的贵宾室很大，屋顶也高，没有暖气。我进去时，看见总理穿着大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和蔼的眼神里还是让人感到了一丝他内心的焦急。1月29日凌晨，火车到了。刚一停稳，总理就大步走了上去，火车随即启动。车厢里，好多工人还在打扫卫生。时间太紧，他们都没来得及下车。
总理给烈属深深鞠躬
29日早7点，温总理乘坐的火车抵达长沙站。早饭后，总理在省委招待所会议室听取湖南省抗冰冻灾害汇报。然后赶往湖南省电力调度中心，了解电网受损情况。
我在调度室拍完照片后，走到另一个屋子里，看到一些人坐在那里，神情悲伤。旁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是长沙沙坪变电站除冰抢险中不幸殉职的3名电力职工的家属。总理专门提出来要见见他们。
过了一会儿，总理走了进来，一一和烈士的亲属握手。总理对他们说，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心情很难过。 说话时，总理眼中噙着泪花，声音也有些哽咽。“今天面对你们，我无法用更多的语言来表示安慰，我给你们鞠个躬吧！” 说完就把头低下去，深深鞠了个躬。总理的这个举动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当总理把头低下时，烈属们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总理慢慢弯下腰，鞠躬的幅度很大。烈属们也向总理鞠躬。总理临走时，烈属们一起向总理鞠躬表示感谢，总理又一次低头、弯腰给烈属鞠躬。看了这个场面，好多人流下了眼泪。
1月29日，温家宝总理在湖南长沙看望在沙坪变电站除冰抢险中不幸殉职的周景华、罗长明、罗海文3名电力职工的家属。温家宝总理说：“今天面对你们，我无法用更多的语言来表示安慰，我给你们鞠个躬吧！”姚大伟摄
我把整个过程都拍了下来，后来选了一张比较合适的画面发稿。这也是读者目前所能看到的关于总理鞠躬的唯一的瞬间影像。新华社当天中午就播发了这张照片，报纸、网站广为采用。
接着，总理就去长沙火车站看望滞留车站的旅客。火车站里人潮涌动，从候车大厅门口望去，满眼都是无奈和焦急的表情。突然，旅客们看见总理走了进来，大家脸上先是露出了惊奇的表情，然后高兴地鼓起掌来。他们看到了希望。总理走到他们中间，和他们握手、聊天。然后，总理又走到通往二楼的台阶上，想给旅客讲几句话。候车大厅很大，人又多，铁道部长刘志军赶紧找来一个扩音喇叭，递给总理。总理动情地说：“春节快到了，我给大家拜个早年。你们被困在火车站无法按时赶回家过年，我表示深深的歉意。现在我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抢修，一定把大家送回家过春节。”总理的声音嘶哑。总理太累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李涛一边录音，一边流泪。好多旅客都说，听到总理说道歉，什么怨言都没有了。
1月29日，温家宝总理在湖南长沙火车站看望滞留车站的旅客。温家宝总理对旅客说，春节快到了，我给大家拜个早年。你们被困在火车站，还没能提早回家，我表示深深的歉意，现在我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抢修，一定把大家送回家过春节。姚大伟摄
总理44小时后再赴灾区
南方又遭遇了第四次暴风雪。在回京44小时后，温总理2月1日再次赶往湖南灾区。下午4时16分，飞机抵达长沙。总理没有到房间休息，直接来到会场。“同志们，我们又回来了！”总理说。
那天的会议一直进行到深夜。中央各部委和湖南省的负责人先是分组讨论，然后再集中起来，总理和大家一起分析问题，逐个敲定了解决方案。听见有人说，我们明天一早就通知、落实。总理打断了他的话：“要立即行动！连夜行动！”他目光坚定，语气坚决。
这天夜里，湖南又降大雪，救灾工作更是雪上加霜。总理决定，立即赶往重灾区郴州。铁道部连夜安排火车。此时的郴州城，大雪压境，连续多日停电。有些居民家已停电断水八、九天了。总理放心不下。
2月2日清晨，总理又出发了。随行的记者想利用火车上的时间对总理做个采访。因为总理在灾区太忙，不是开会就是视察，每天都工作到深夜。谁也不忍心打扰总理，占用他那点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等大家赶到总理的车厢时，发现他正和随行的官员们开会。
我们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会散了，我走进总理的车厢。他正静静地坐在车窗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清茶。火车开得很快。车窗外，冰封大地，白雪皑皑，铁道边树木上的积雪、冰凌不时在飞速地掠过。间或还能看到远处被拦腰折断的电网铁塔，包裹着厚厚冰雪的高压线……刚刚收到的气象报告上说，未来几日，我国南方大部分地区的雨雪灾害天气仍将持续……望着窗外，总理眉头紧蹙，神情凝重，但目光坚毅，镇定。他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让人感觉到了坚定和力量。“最困难的时期还没有过去，我们要有充分必胜的信心。”总理对大家说。
2月1日下午，在回京４４小时后，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再赴湖南灾区。2日清晨，湖南再降大雪，温家宝从长沙紧急赶往郴州重灾区。在火车上，他望着窗外的积雪，神情凝重。姚大伟摄
下了火车，温总理便乘车赶往京珠高速郴州段，望着冰雪围困的车辆长龙，他忧心忡忡。一下车，他便紧紧握住一位货车司机的双手说：：“看到大家被困在这里那么多天，我很不安。你们在高速公路上的每一个小时，我都很难过！” 迎着雨雪，温总理又驱车来到北湖区冯家小区。走进居民家里，看着桌上的蜡烛和应急灯，总理安慰他们说：“相信党，相信政府，只要我们齐心协心，困难总会过去的。”总理的汽车驶过郴州市区，市民们纷纷走上街头，欢迎总理。总理对大家说：“只要党员、干部、群众团结一致，我们总会看到阳光的。”
2月2日，温家宝总理在湖南郴州市看望受灾居民。受冰雪灾害影响，郴州几乎成为一座电力“孤岛”，连续多日停电。这是温家宝在郴州市冯家小区的一幢居民楼里向下面的居民挥手致意。姚大伟摄
2月2日，温家宝总理在湖南郴州市看望受灾市民。郴州市民走上街头，欢迎温家宝总理。姚大伟摄
总理攀登雪山送温情
2月5日，大年三十的前一天。贵阳刚刚下完一场冻雨。下午2点20分，温总理乘坐的专机飞抵这里。这已经是9天之内总理第三次亲临灾区指挥抗灾救灾。
下了飞机，总理就乘车赶往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观音山110千伏输电线抢修现场。山路湿滑，车速很慢。一路走过，田间山野冰雪覆盖，树木挂满冰凌，有些已不堪重负，被拦腰折断。下车后，沿着狭窄的山路,总理踏着冰雪登上观音山。在半山腰,看见抢修工人正忙着干活，总理就走过去和他们握手。工人们多是从云南调来支援的，说话很腼腆。总理问一句，他们就回答一句。
在另一座陡峭的山顶上,十几名抢修工人正在艰难地用绳索把一根电线杆拉上去。总理看见说:“我过去看看。”当总理走到山顶下面时，一位电力公司的干部拿着扩音喇叭对总理说，您就站在这儿喊话吧。总理没有去接，继续往前走。在通向山顶的路口，一个工人怕有危险，着急地张着双臂试图阻拦，但看到总理坚决地走过来了，也只好放弃。我早已判断出，总理是一定要往上爬的。我先跑过去，绕过阻挡的工人，在总理前面往上爬。好多记者因为慢了两步，被堵在了人群后面。这段二十多米的山路，陡度超过60度，路很窄，且地面湿滑，没有支撑。我蹲下身子，抓着地上凸起的尖石，吃力地往上爬。总理也在艰难地攀爬着，警卫们紧张地扶着他的胳膊。几个地方上的警卫急着想先上去，就从后面抓着我的衣服借力，险些把我拖倒摔下去。我转过身来，在脚下还站不稳的情况下，连连按动快门，抓拍总理爬山的照片。
2月5日，温家宝总理踏着冰雪登上黔南观音山，前去看望正在紧张抢修输电线路的电力工人。姚大伟摄
山顶上面的工人，看见总理在艰难地攀登，急得大喊起来:“总理,危险,不要上来!不要上来!”总理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山顶上爬。抬头看，几名工人正吃力得将一根粗大、沉重的电线杆往山顶上拉，因陡峭的山岩上覆盖了冰雪，电线杆很容易滑落滚下来。一旦事故发生，所有在下面爬山的人都无法躲闪，后果不堪设想。人们也许从电视上看到工人们在大喊危险，以为他们只是在担心总理爬山摔倒。其实，工人们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不在现场，人们很难想象出当时的危险。后来多家媒体的报道似乎也没有把这点交代清楚。
总理最终没能如愿爬上山顶。在爬完一段陡峭山路后，迎面就是峭壁，已无路可走。总理只好停下来，仰着脸，使劲向上面挥着手。他高声对山顶的工人们喊话，给他们拜年。看得出来，他是很想爬上去，看看这些英雄的抢修工人的，哪怕只是和他们握握手。总理嘶哑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在雪山里回响，山顶的工人们听了都很激动，有人开始鼓掌。站在下面的电力公司的干部见状，急忙对他们大喊：“稳住电线杆！千万别让它滑下来！”危险依然存在，随行的警卫们都很担心，警惕地护在总理身边。在众人的劝说、催促下，总理最后又朝上面挥了挥手，艰难地下山了。走了好远，他还回头向山顶望……
附:
1月29日，温家宝总理在湖南湘潭市郊外踏冰雪查看电力设施受损情况。姚大伟摄
1月29日，温家宝总理在京珠高速察看高速公路堵车情况。在京珠高速湘潭段，南下广东的车辆排着几十公里的长龙。温家宝总理登上一辆客车慰问被困乘客。姚大伟摄
1月29日，温家宝总理在京珠高速路上看到远处倒塌的50万伏高压铁塔，心情沉重。姚大伟摄
1月30日早晨，温家宝总理来到广州火车站广场临时候车大棚，看望滞留旅客。温家宝手对大家说，我来看望大家，你们吃苦了。最近，南方地区遭遇了几十年不遇的冰雪灾害，电路中断，铁路停运，又赶上春运，滞留旅客非常多。你们回家心切，我非常理解。我们正在全力恢复电网，疏通道路，争取让大家早点和家人团聚。姚大伟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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