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

去年秋天的一个清晨，我边盼望授课老师别再说有口音的法语，边祈祷大西洋上空的积雨云不要心血来潮。风从敞开的窗口扑进，每天带着不同的芬芳。巴黎的公车，恪守时间，因此按固定时间出行的人总能搭上同一班。今天靠前做的还是学生们，中间坐着衣着整洁的小白领，车厢最后一排依然能看到她。她七十多岁，灰蓝色的眼睛矍铄而睿智，眼角唇边静伏着细碎的皱纹，微鬈的短发梳理的井井有条。她会根据不同的天气和服饰搭配不同的雨伞，而且每天早晨躺在他臂弯里的棍子面包是店里6点钟左右出炉的新品，还有隔两天便出现在车厢里的天堂鸟也属于她。她常会对熟人颔首微笑，那神情让我想起故乡黄昏里袅袅的炊烟。今天，当细碎的皱纹从她脸上慢慢舒展；我忍不住走过于问好。
   车窗外，古建筑披着忽明忽暗的光线，仿佛一幅中世纪的油画，“这些街道几百年都没有变。”她在我身边开口。“即使有房子塌了，隔壁也会把他的门牌号数保留下来。所以，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还有心寻找，地址就不会无效的”听到这里不禁想起故乡日新月异的变迁和再也无从寻找的朋友和恋人。此时，有清凉的雨点扫进车厢，接着便是如注倾盆。“我家就在下一站正对的公寓里，伞你拿去用。”她将一把蓝色的雨伞递给了我。到站后，我看着她在站牌后的屋檐下挥挥手。
   第二天，特意去还伞。下车后，踩过昨天的水洼来到旧公寓门口。按过门铃便转开门锁。她的房间，洁净简单。从宽大的书桌上看得出主人有书写的习惯，错落摆放的相框中有泛黄的儿童照、清丽的少女身影和风韵天成的中年留念，其中一张年轻男人的侧面照格外显眼。“那是我的恋人”回头时发现她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照片。“他已经去世了。”接下来，我身不由己的听完了她的讲述。从前她住在这座楼的隔壁，那栋房子倒塌了，所以她买了这里的一套。因为两处的门牌会合并在一起，不会发生信笺无法投递的问题。40年前，她与照片中的人感情深厚。他在花店工作，隔两天就送一朵天堂鸟。她在面包店做售货员，常把最新鲜的棍子面包留给他。后来，因为一次口角他们离散。他到英国找到了新生活。她一直在期待信笺，因此没有搬家。她60岁时才等到他的信。尽管对从前的情谊依然怀念，对彼此多年前的不谅解感到惭愧，但岁月不会回头。去年，他在英国去世，他们没来得及见面。“有的时候抱憾终身的只是一点固执。”她最后说
   此后不久，我因为搬家换了公交路线，大概有半年没有见过她。最近故地重游，特意去看望她。按过门铃之后，一个陌生人说，那位老太太已经去世两个月了。
回家的路上，花店里天堂鸟开得正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