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印象

洛阳，一个发展中的内陆城市,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火?问一下旅游的老外吧，他竟不知道有河南省，却知道洛阳，而且不可思议的是他的了解程度会使你惊讶;和旅友聊起来旅行经历，来中原没到洛阳,就好象到朋友家串门没有进屋似的，感觉自己成了在外边看风景的旅人。更令人奇怪的是，海外的游子，不论郡望何处，到洛阳叫认祖归宗;就是江浙闽粤之士，也怀有寻根河洛的念头。这不是洛阳人的自夸，是游客自认的归服。

　　说来也不奇怪，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四千多年历史中，洛阳就做了一千三百多年的京城。中小学生读的中国历史课本，从史前到唐代，洛阳几乎章章有名。看几折古典戏剧吧，说不定那句戏词就说到了洛阳。道教儒学起源这里，连那外来的佛教也是首选洛阳扎根。历史文化名城嘛!洛阳成了中国历史的常识概念，成了中国文化特征的词汇，譬如巴比伦至于希腊，金字塔至于埃及。如此崇拜式的迷狂，还有什么可说，即使只是一片废墟，如巴比伦神庙、圆明园废址，还是无可替代的。何况她还是优秀旅游城市呢。

　　带着疑问的目光、探究的目的和游玩的心情，借着挤出来的闲暇，决定慕名而去洛阳。

　　来去洛阳，路线简单。乘火车，从北京，从上海，从广州或者武汉，从成都，从新疆,从兰州、西安或西宁，都有直达的列车，旅游、特快、直快样样不缺，你任意选，而且洛阳人老谋深算把起点站终点站的时间早替你

　　定好了，听洛阳的朋友吹，说是市领导到铁道部打通的关节办成的，其实呀，我看是占了居于中国正中的光，从上面几个大城市出发，朝发夕至，差不多正好是这样，赶巧了：早上到，晚上走;晚上走、早上到;公差、旅游，游了、玩了，探亲了、访友了，事情都办了，夜宿费也省了，时间都不耽误，方便着呢。乘飞机更不用说。到广州、到北京、到上海、重庆、大连，洛阳机场都有直飞的航班。还有飞机班车免费送你到郑州，飞往全国各地就更方便快捷了。至于汽车，不用说，旅游、运货、卧铺，大中小齐全，随你需要，由你挑着坐。我仍然钟情于火车：安全、方便。路上吃的也别操心，春都火腿肠加上洛阳汤面角，随走随带，一餐就到目的地了。吃不完，作为捎包也很受欢迎。双休日轻松一下，染一袭牡丹芳泽，揣一怀历史智慧，藏一心山风水情和一肚子掩笑不住的神奇故事，捎带着洛阳东家赠给的唐三彩壁画、马、骆驼，嘿，到家听着家人朋友的称赞，没得说。

　　一夜安眠，进了古都;一天畅游，出了洛阳，仿佛进了时空隧道，作了古国五千年文化之旅，名山秀水之行。不虚此行。如果再到中国名刹少林寺转一圈儿，如果还有时间，听洛阳朋友说还有的是好去处，保来几次都看不重呢：西部有好几个国家森林公园呢，风景区奇山秀水，现在默默无闻，在隋唐那可是相当当的朝廷苑囿、京城的后花园子哟，如同北京的颐和园或者承德避暑山庄什么的，不信读读《全唐诗》李白李贺元稹，说得我直后悔时间安排的太急了。还想再来一次，不过要说来去也不难呀。

　　国花情怀

　　洛阳人真不愧是古文化之邦臣民。举个例吧，在别的城市和地区疯了般要政策、跑资金、争项目的时候，你猜，洛阳人热情非常不遗余力的干什么呢?就是争国花，争取洛阳市花牡丹成为中国国花。那个执着劲热情劲儿国人都记得，持之以恒，坚忍不拔，乐此不疲，好象不花香染国决不罢休。还有什么城市有这么洒脱浪漫高雅吗?

　　洛阳人种花养花护花爱花敬花，千年如一，始终不愈，称得上多情种子。牡丹天下多的是，据洛阳人调查，世界上百个国家有野生牡丹，全国29个省区有牡丹种植或野生，但只有洛阳人把终南山区的野生牡丹移栽过来，一养就是两千多年，养成了倾城倾国的花容，爱成雍容华贵富贵不淫的品格，种下一个神奇的常开不败的爱花故事。全国各地也都养牡丹，但只有洛阳人去细心的呵护牡丹，培育出一千多种各领风骚的花型花性，珍藏一千多种世界各地的牡丹基因。只有洛阳人爱花才爱出科学、爱出艺术、爱出产业来。牡丹也情有所钟，不独以柔弱之质敢于傲视女皇严威，也开出甲天下的丰姿，回报恩爱。

　　洛阳争国花争的理由再充足不过了。牡丹盛开的季节，是洛阳人盛大的节日。洛阳人每年举办牡丹花会，为让世界各地的人们能一睹牡丹芳姿令容。每当那个花季降临，世界各地的人们像朝圣般到洛阳来领略牡丹的眷顾。市花各有千秋，但代表中国强盛开放文明繁荣时代的花，数来数去，只有牡丹。

　　牡丹花究竟怎样，值得洛阳人如此痴迷爱怜至于敬爱有加，值得世界为之迷狂?到洛阳来，还有一个重要理由，就是亲眼目睹牡丹是如何让人欲颠欲狂。

　　牡丹果然表现不凡。色绝彩丰，或红或白或粉或紫或绿或黄，飘举在浓绿的铁枝上，她们每一枝花型里都怀抱着香艳绮丽的故事。她体态丰腴，满面春风，雍容华贵而飘逸不群;绝不像一般花卉的单纯轻佻，她技压群芳，但不娇不媚，不俗不僻，偏偏喜欢和娇媚烁人的芍药相伴而立。公园里，牡丹仙子雕像，丰姿绰约亭亭玉立，裙裾飘动，宛然环佩叮当，气若吐兰，那神气仙韵不凌然拒人却自是一尘不染，不诱引招惹却天然夺魄移魂。---不可抗拒的魅力，改用一句广告语：春风挡不住。这哪里是一种花草，分明是一种文化;明明是来赏花，却格外感觉作了一次洗礼，极情愿的受一次熏陶。

　　老外一句：MY GOD!后，喀嚓喀嚓的拍个不停;画家和小朋友带着画板的，或临时买本速写的，干脆蹲在一边静心的描绘起来，全然忘了行程的安排，不顾爸妈或导游的催促，只是痴痴的希望留下有形的花神。

　　我陶醉的一塌糊涂，光拍胶卷就超出预算好多好多，但我不后愧，而且觉得还不够，索性买了画家的一副作品。对了——洛阳牡丹的画家花作也很多，琳琅满目，画艺高迈，好像每个洛阳人都是丹青胜手一样。

　　真不同

　　洛阳朋友很热情，呼朋引类非拉到真不同饭店撮一顿不可，说是不到真不同，等于来过洛阳没有停。他还说，到洛阳吃就要吃文化。真不同不仅是商家名号，真不同的是它代表一个菜系、一种饮食文化。中国八大菜系，豫菜少成体系，但饭店林立之中美味无数，独独洛阳有自己的菜系，非常完整严格，名之曰：洛阳水席。在洛阳水席之中，真不同为魁首。

　　洛阳水席不谈正宗，因为它在洛阳遍地开花，户户生根，老洛阳几乎家家都做，都是地地道道的水席。只是真不同荟萃精华蔚成规模体系而已。

　　入席坐定，小姐捧出菜来放好，看着菜色闻着菜香，和着进餐，小姐讲起每一道菜的掌故，缘起故事、历史源流中把制作工艺、味道特点介绍的清楚明白。口中清香，耳边软语，客主问答，其乐融融。一道牡丹筵菜，从进贡武则天大萝卜，厨师如何独创制作，到周恩来总理宴请日本田中角荣首相，如何将这道菜改名，评书一般，真个是吃文化。

　　酒过三巡，菜上几道，你会发现，水席上菜程序讲究，符合古老的礼制文化。水席不是把菜统统摆到桌面上，令人饕餮大嚼，而是流水一般一盘盘顺序而上，甜咸间隔，舒缓有致，加上每一道菜的解说、宾主敬让觥筹交错，宴会具有一种韵律的节奏美和雍容典雅的气氛。

　　名之水席还在于离不开汤水。水席讲究汤味煨制，工艺复杂、味道独特。其实洛阳水席的原料大都简单，普普通通的大萝卜、大白菜、粉条子、鱼呀肉哇，还有豆制品，全靠这汤的功夫，寻常菜肴就能做出这不同凡响的整桌整场，俗中见雅，雅中入流，流中上品，这才是真不同。

　　宴罢酒酣，听着古曲缭绕，看着室内古画名品，朋友情谊也逐渐醇醉。出得饭店，这才打量古老建筑，主宾送辞之间回首李准先生古拙的镏金大字，不由人默默暗记感慨：真不同也。

　　洛阳汤

　　洛阳的汤平平常常，没人似乎特别留意过，但它的的确确称得上是洛阳特色的饭食。

　　和饭店比起来，汤铺不事装修，简朴到极点，默默无名，但布遍小巷街口。每天晨光熹微的时候，上班族推上自行车顺便到街口随便一家汤铺，排出两个钢蹦来，说声来一碗，便有小二端过来一碗汤一盘切好的专用的饼条，挖上一勺辣椒油，或喝或嚼，一碗下肚，热乎乎辣簌簌，舒舒坦坦的骑车而去。最好是自己买好了票站在窗口看着小二从硕大的汤锅里盛出来，问你要不要辣椒要不要肝要不要血要不要杂添不添肉。也有夫妻俩个同出同吃，吃完分手上班的。还有一早出来带一个大铝锅，盛了端回去一家老小喝的。汤是洛阳平民的日常早餐。不过，开着车的贵族骑着摩托的新新人类到汤铺的也不少。哪家汤铺前不是自行车、摩托、小车扎了一大片呢。开小车的喝汤决非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孔已己那样非类扎眼。喝汤的贵族和平民一样，排队端碗，坐在小凳上趴在矮桌子喝，一点也不掉价。洛阳人喝汤大都有对自己口味的定点汤铺。开车的只不过是到远一点的心仪的汤铺去。到洛阳做客，没有被邀请到街头喝汤，只是在宾馆喝牛奶和南方早茶，那绝对不是洛阳人的铁哥们儿。喝了汤才算尝到了洛阳人的生活滋味。

　　洛阳汤出名，汤铺子多，喝汤的普遍，还因为品种的丰富:羊肉汤、驴肉汤、狗肉汤、豆腐汤，还有杂碎汤、糊辣汤、丸子汤……，牛肉汤最红火。鸡汤也有，不过是用来冲米线的;洛阳的汤食也很发达，有烩面、辣面、扯面、手工擀面等等，不过凡带汤的，就是那大汤锅里的羊肉，牛肉，驴肉，狗肉汤了。说是肉汤，其实不确，真正的汤是连骨带肉熬出来的，准确点说，是骨头汤。汤锅很大，直径几乎都在一米开外，也有一米开外深，店家前一天下午把宰杀好的整只整头的牛或羊或狗或驴的肉块放进去煮熟了，捞出来备用，然后把骨架放进去，在半夜就撬开了火，放进佐料，小火一直烧到天亮，汤熬成淡淡的乳白色的时候，隐隐的肉香汤味就顺着巷子飘的很远了，诱得早起的人们来进餐。抓一把切的薄薄的肉片，大葱、香菜、五香大料一一放进大碗里，最好放进些辣椒，嗬，喝下去，味道醇厚，口感温润，不鲜不腻无毒无害，头上微微冒汗，顿感五体通泰。

　　浮躁势利，讲究生猛刺激，可是鲜毒并举，时髦易变。有着底蕴的洛阳人宁愿相信，营养在骨头，汤食最滋补。日精月华，生成骨头长成肉;口福易得，精髓难求。不是靠简单时髦的烹调就能得到的，非历经熬炼不得其味其道。就像诗书礼易老子佛经，经典着哪，历久弥新，回味久长。包容而求精，持久而日新，洛阳汤也许真正称得上汤文化吧。

　　那天品着洛阳汤的时候雪下的正紧，可头直冒汗，我忽然想起晋代皇帝命小白脸喝汤饼，喜欢看他喝热时颜若敷粉的女人样儿，不禁失笑呛了鼻子。这时突然悟出文人学者关于汤饼的笺注兴许错了，它不应该是面条，它也许就是洛阳今天仍在喝的汤和饼。这饼实专为冲汤而烙制的大饼，切成一条一条，极像面条。最贴切的是晋代束皙专作的文章《汤饼赋》“玄冬猛寒，清晨之会。涕冻鼻中，霜成口外。充虚解战，汤饼为最。”如果这么说，洛阳汤也算是历史悠久的了。

　　再发现一次美

　　有哲人说：美在于发现。可是如果已经发现的美失落了，重新发现时又会怎么样看呢?再次来到洛阳，真到洛阳古都西部风景区游览了一趟，我就有这么个感受。

　　绕山缠水的山路，青翠欲滴的林木，似乎置身江南了，但绝不是;路在峰峰之间蜿蜒冲浪，盘旋上升;林子不独是绿的深浅，比江南丰富了颜色层次，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又有参差;往山下看去，层林尽染，淡烟轻拢，涧水跳荡，逶迤山下分别流入黄河、淮河和长江;在温带和寒温带之间，气候的多样性和生物的多样性，赐予了物产和矿产的丰饶。连平平常常的玉米，这里出产的熬起粥来要比别的地方的更粘更香更甜，因为山间气候变化大，生长期长，自然多吸收了日精月华。山里，没有南方的潮湿而又少了北方平原的干燥;温润而爽明。在这里住了几天，粗茶淡饭，岚烟山光，从精神到身体似乎经过了沐浴般的清爽。

　　这一切似乎都不用多说，古人早已发现而且感受，写进诗篇了。真的，唐宋元明清的山水诗，细细查一查，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写过了，甚至每个朝代、每座有名的山头、每个名人的墓丘，都被人写过了。写洛阳山水的诗人之多，诗歌之丰，恐怕比别的京都、古城都要多得多。好像从李白杜甫白居易元稹这样的大诗人到后代的小诗人都到这里来过。也难怪，朝堂之外，出了官僚别墅，就是山野江湖，带着还新热的受挫的感情很容易寄情山水的。如果你真有空，带一本洛阳古代山水诗到这里度假，按图索骥，对着诗文游览，现代的你想象古代的他，对比对山水的感受，在时空隧道里旅游一定也是一种雅兴。

　　不过，这不是一种不可得的奢侈，古代就有白发宫女在破烂行宫门前闲坐说玄宗的例子。历史文化资源在这里如同煤炭在山里存在一样，稍经开采就可利用。大山深处，遇到大字不识的老农民，你和他攀谈起来，他可以指着这座山岭或者那道山谷，讲汉高祖刘邦经南阳之战由此进咸阳，讲王莽撵刘秀进入伏牛山，到唐高宗鏖战洛阳，李自成进京和兵败退回豫西，一直到红军经过和土匪激战，刘邓大军逐鹿中原遭遇敌十一师战时的凶险。一幕一幕如所亲见，甚至真有山水遗迹为证。

　　山水的崇高，景物的优美和历史的沧桑感杂揉在一起，真是古代京城的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