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上集、下集和续集 ????那是七十年代初,他十几岁。他有一个粗暴酗酒的父亲和一个柔弱的母亲,还有一个已经顶半拉工的哥哥。在家里他是个受气包,因为他是个吃闲饭的,不但考试没及格过而且总惹事,更何况他又是个瘌痢头,整年流脓冒水的。 ????这天他偷吃了半个玉米饼子,那理应是哥哥的,他被打了一顿赶了出来。他来到村头老槐树下,那里总是聚集着许多人,听光棍李二伯讲故事。从前人们总要赶他走,因为他的瘌痢头。但今天没有,也许是那故事太吸引人了,也许那故事是专为他预备的。 李二伯讲的故事是这样的: ????从前有兄弟两个,家里很穷。哥哥精明狡猾,弟弟勤劳憨厚。父母去世以后,两人仍在一起过,凭着哥哥的算计和弟弟的勤劳,日子很快红火起来。不久哥哥娶了妻室,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明里暗里算计弟弟。弟弟再傻,时间长了也看得出来,便提出分家。哥嫂串通好不但没分给弟弟一点财产,而且还分给他一屁股债务。弟弟有口难辩,气得浑身发抖,说十年以后我不挣足一袋子钱回来不再见你。 ????弟弟走了,夹着铺盖卷儿和一个能装一百斤粮食的大袋子。弟弟下了关东。十年以后弟弟果真挣满了一袋子钱,打马扬鞭回来了。来到村口,弟弟回头一望,发现装钱的袋子磨了个大窟窿,钱只剩下了大半袋子。弟弟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庄流下两行热泪,拨转马头又回去了。又过了十年,弟弟又回来了,这次弟弟是坐着马车回来的,拉了满满一车的钱,压得马都有些走不动了。弟弟还带回了娇妻爱子。 ????进村以后弟弟与哥哥迎面相遇,哥哥羞愧得要转身离开。哥哥因与一大户打官司输了,此时已人财两空妻离子散衣不遮体了。弟弟迎上前去拉住哥哥的手,一笑,哥哥也尴尬地笑了。弟弟买房置地,成了本地最大的财主。弟弟还帮哥哥买了房子续了妻室。提起弟弟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的。 ????李二伯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小男孩听得如痴如醉热血沸腾,忙问后来呢?李二伯说讲完了。众人这时发现了瘌痢头,都赶他走,小男孩没有再听到别的故事。 ????小男孩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故事,眼前总浮现那个弟弟发现只剩半袋钱后拨转马头的情景和见到哥哥后的那一笑。他心中的偶像英雄就这样诞生了。那天的黄昏格外绚丽。这故事也许真是为小男孩预备的,他以后的经历像极了,只略有不同。 ????没有读完中学他就进入了社会,父母早亡所以十八岁开始独立生活。他踌躇满志野心勃勃可干什么赔什么,不是出手太早就是出手太迟,总之是欠了一屁股债。最后再没人肯借钱给他。连哥哥也不肯,也不愿理睬他。 ????他对哥哥讲的也是十年以后,但他去的是南方。因为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他将他的智慧胆量勤奋发挥到了极致。他得到了一个老板的赏识,从流水线到部门经理,他一步步升了上来。后来他离开那家公司,在完全没有股票经验的情况下,投资竟大获成功。 ???? 没到十年他就回来了,凭借手中的几十万元创办实业,生意越做越大,他拥有了车子房子娇妻爱子。本来他不想理睬哥了,连一个微笑也不给,但他还是给了哥哥一笔不小的数目,他模仿心中英雄的所作所为半点不走样。 ????他的钱开始像大风刮来的一样容易,又有人为他帮忙料理生意,他有了越来越多的空闲时间。他开始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先是摆阔绰讲排场,换取虚荣心的满足。接着有出卖灵与肉的女人向他献殷勤,他乐此不疲,声称夜夜做新郎。后来他索性开始包女人,一个一个又一个,他为她们买房买金买银。后来他又染指赌博,由小赌大赌到豪赌。后来他又染上了吸毒。 ????由于这几个“后来”,他的公司开始疲软,马太效应的负面向他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再后来他的公司倒闭负债累累,那些二奶三奶作鸟兽散,他被强制戒毒。唯一没有厌弃他的是他视若糟糠的妻子。 ????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一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他颓废失意到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在接受心理治疗时一名心理医生的话挽救了他。 ????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及心路历程也包括那个故事。心理医生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弟弟的后来和你的现在也许是一样的,也许更惨。他睁大眼睛听着。 ????医生继续说,这是由于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决定的。所谓的奋斗是做给别人看的,奋斗的终极目的也不过是对物质名誉的追求,一旦得到了这些便不知道再做什么了。经济过渡实现了,文化过渡却没有赶上来,便无法在更高的高度看待社会要求自己。这种小农意识不根除,大到社会小到个体都不会有突破性的发展。金钱地位可以换来荣誉和享受,但不一定能换来幸福,对于它的使用艺术应与思想观念文化修养同步才不至于毁了幸福。 ????他似懂非懂久久沉思,沉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妻子,叫她督促儿子好好读书。他还让妻子寄书给他。那位心理医生说不一定田间劳作的就是农民,知识分子中也有农民,这话他听不太懂,但他想读书总没错吧。 ????故事还有续集,因为他才四十岁,他的儿子比他当年还小。他仍在强制戒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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