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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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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17 17:29:23

 

   那时候,我是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新警察,由于父亲的关系,我被很顺利的分到了市公安局治安科,上班后不久,局里就在新建的集体宿舍区给我分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日子看起来似乎不错,每天打发掉八小时的工作时间以后,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套房子里度过的。 
   我喜欢这种平淡而清闲的生活,我喜欢时间像水一样的从我指缝间淡淡流走的感觉。
   工作后的第三个月的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我抓到了一个卖淫女,她叫陈然,20岁,是这个城市里一所大学的在读学生,我没有为难她,只是象征性的审问了她几句就让她走。
   她离开的时候,我把我的警民联系卡给了她,那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
   接下来的时间里,生活继续平淡着,我几乎都快要忘记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了,只有在偶尔的那一瞬间,我还会不经意的想起陈然的面容。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很快就证实了她并没有忘记我,感恩节的前一天她忽然发了短信给我,她说她有事情要找我帮忙,问我有空吗。我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去了,在一家酒吧门口我见到了她,她穿着白色的紧身毛衣和蓝色牛仔裤,显得格外的阳光。
   她说和她一起租房的女孩被派出所抓去了,要罚款,问我可不可以帮忙去说一下。老实说像我这样的新警察,去派出所说情并不起什么作用,不过我还是有些愤怒,我讨厌她在这样的事情上让我帮忙,我气的狠狠的朝空气挥动胳膊,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她罚款多少。
   “三千。”
   “好吧,我是不会去给你的朋友说情的,但是我可以借你这笔钱。”
   随后我让陈然跟着我回宿舍取钱,车到楼下,我没让她上楼,她似乎也没有上楼的打算。把钱给她之后,我开车把她送到派出所附近,让她下了车。
   第二天晚上8点多的时候,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这一次我首先开口了,我说:“小姐,你的朋友不会这么频繁的在工作上犯同样的错误吧。”电话那边似乎静了几秒钟,然后我听见她说要还钱给我。
   “我就在你宿舍对面的酒吧里。”
   酒吧不大,里面有吧台和一些蓝色的长桌子,每张桌子上面都有矮矮的吊灯,打着黄色的灯光。我喜欢黄色的灯光,它让我觉得舒适、自然和温暖,酒吧里的人也不多,流动着缓缓的爵士乐。
   陈然和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女孩坐在一起,陈然介绍说她叫滕慧,不用说,她一定就是昨天被罚款的女生了,所以在她向我伸出手表示问候的时候,我没有去握她的手。她似乎有点尴尬,收回手。但是不要多久就又活泼了起来,她对我说:“你真是个警察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温和帅气的警察。”
   陈然看着我,她让我吧面前的咖啡喝了,我从来不喝咖啡,我怕苦,可是那天我还是憋着气一口气喝完了它,一种苦后的甘香从喉咙伸出往外冒。
   之后的时间,我和陈然的联系时间忽然的多了起来,她时常会给我发短信,发一些不怀好意的幽默,而我的回复总是两个字:已阅。她不厌其烦的发,我也不厌其烦的回,这样常常弄得直到深夜里,我的手机还在不间断的响起铃声。有时候我会问她:晚了,你还不回去睡觉吗?她回:我的夜晚从白天开始。
   她关机了,她躲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切断了与我的唯一联系,这样我就再也不知道她在作甚么了,我们只是飘荡在城市指缝里的两只风筝,线绳一断,谁都不认识谁。
   和陈然短信聊天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冬天来了,一夜之间雪落得满城一片白。一天,她忽然打电话给我,她说她想见我。
   我说:“你过来吧。”
   她笑了;“我就在你办公室外面。”
   我慌了,我挂掉电话,从办公室往外跑,在公安局大厅里,我见到了穿着洁白大衣的陈然,她戴着蓝色的帽子,挎着白色小包,小脸通红,皮靴上沾满雪水,她说:“带我去吃火锅吧,我没钱了。”
   吃完火锅,我还带她逛了商场,不过我并没有给她买东西,我只是跟着她,陪她看,看她试那些衣服和鞋子,商场里非常温暖,就像回到了春天,她把外衣脱了,露出红色的紧身毛衣,她的身材是那么的好。
   我说:“你去做模特吧!”
   陈然把大衣抱在怀里,她扭扭身说:“我太矮了,太矮了。”
   那晚,陈然是在我宿舍过夜的,她的同居室友的男朋友来了,她只能借宿在我那里,她说:“公安局的宿舍,听起来多有安全感。”
   我睡客厅,陈然睡我的床,屋外雪花簌簌,一夜很快就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床了,她要赶着去上课,梳洗完毕之后,她对我说:“借我点钱吧,五百块就够了。” 
   如假包换的幸福
   我和陈然恋爱了,局里的同事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那段时间,我俨然被认为成一个幸福的男人。
   陈然问我:“你会爱我吗?”
   我毫不迟疑的说:“会的。”
   陈然笑了,美丽的嘴唇往上翘起来,她把桌上的菜可劲的往我碗里夹,这时候她已经是我的宿舍的常客了,而且偶尔会在我那过夜,她总是在很晚的时候打电话告诉我她就在我宿舍大院外,让我去接她,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睡,我没有要求,她也没有提。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得过于复杂,我想简单,除了爱还是爱的那种,远离虚哗但却尽在咫尺。
   我喜欢这种简单,它简单得没有杂质,透明的,看着她穿上我的睡衣从卫生间走进卧室,我的心会很温暖很温暖,有时候她会坐到沙发上捶捶我的胸膛,像孩子一样听听我的心跳,嘴里数着数,而我最多也只是摸摸她的肩膀和头发。她身上的香味就像五月的的杜鹃花一样在我的房间弥漫。
   元旦过后的那几天,我休假,我打电话约她过来,我说:“我想吃你做的菜。”她过来了,仍旧穿着那件白色大衣,挎着白色小包,她为我做了久违的炒鸡丁,直吃得我们脸色绯红不断打嗝。
   第二天,我们去公园放风筝,冬天不是放风筝的季节,可陈然却硬是要去,她把风筝抛向空中,可风筝很快就落到地上,她拖着风筝在枯黄的草地上跑,欢叫着,头发一上一下的舞动。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这时候我看到了她的小包,我迟疑了一下把它打开了,我看到了一堆化妆盒和纸巾,然后我看到了几包避孕套,一股力量冲上头颅,我毫不犹豫的把避孕套从包里拉了出来,扔到远处的灌木丛里。
   最后,她跑累了,她跑到我身边,把线绳交给我,她让我也去放。
   让风筝飞上天吧,它能看到春天。
   我抓住线绳,朝草地跑去,我跑得一! 身大汗。
   放完风筝,我们坐在草地上休息,阳光暖和极了,陈然仰起头面对太阳,用两只手遮住眼睛,她说: “你看,透过指缝,太阳是七色的。
  ”
   我问陈然:“晚上我们去哪里玩呢?”
   陈然沉默了一下,她说:“晚上我要去上班。”
   “钱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我问她。
   陈然怔住了,她顶着我的眼睛。然后我接着对她说:“那你去吧,不要玷污了你神圣的工作!”说完,我把风筝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她在我身后大声的喊我的名字,我装作一句也没听见。
   时间很快,春节过后我领到了新的警服。
   我本来以为,我和陈然的故事也许就会那样结束了,虽然有的时候记忆的泡泡会经常性的往外冒,冒出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恐慌和最后一次我对她吼时她的失魂落魄,城市在旋转,我们的记忆也被转得越来越淡。
   一天,我在外巡的路上忽然看到了陈然,她穿着蔚蓝得工作服,弯着腰在擦一辆汽车,我把车停在了离她两米远的的地方,我看着她,她把头发盘起来塞进工作帽里面,脸庞光洁白净。
   陈然看到了我的车,她举起胳膊向我挥手,她以为我是来洗车的,本能离警车远远的。
   我从车上下来了,陈然看见我,我的警服在春天的明媚阳光离灼灼生辉,让她措手不及,她往后退,退到了汽车上,她脱下手套掩面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泣,哭得那么娇弱,那么伤心欲绝,直到整个人蹲下身子,肩膀剧烈的抖动。
   “小然,小然,跟我回去吧。”
   陈然真的跟我走了,她从洗车场换上自己的衣服,上了我的车,我一声不吭的把她拉到了我的宿舍,宿舍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陈然没有丝毫陌生感,她径直去洗了澡,扑上我的床。  这一次我们做爱了,很自然的,我有些紧张,她更紧张,指甲抠进了我的肩膀,不疼,疼的是心。
   我把我和陈然的事情告诉我父母,我对父母说,等陈然一毕业我就和她结婚。陈然也跟着我去了一次我家,父母对她还算满意,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平静和简单之中。
   可是这个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局里捣毁了一个卖淫团伙,在审问的时候,他们供出了陈然,警察很快就在我的宿舍找到了陈然,那时候我正和陈然在做晚饭,我们把理查德的钢琴曲声音放得大大的。
   陈然被带走时,不停得回头看我,她在喊我的名字,我的同事把我关在房间里,不准我出声。我不管他们,我在房间里大喊,我说陈然是无辜的,那一切都早已过去了。可是没人理我。
   陈然是卖淫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我的朋友圈。
   美丽总是短暂的
   我用自己的储蓄为陈然交了罚款,我没有选择去说情或者解释的方式,我害怕我的自尊会受不了,我把她领了出来,依然领到了我的宿舍,她看起来疲惫之极,嘴角和眼眶泛出少见的紫黑色。我对她说:“饿了吧,我去煮面。”
   我只会煮面。
   陈然拦住了我,她撑着身子从冰箱里拿出仅剩下的几个鸡蛋,进了厨房,火被点起,煤气滋滋的响。陈然把自己躲在厨房里面,不敢出来,面在锅里沸腾,热气逐渐使真个厨房都变得无比模糊起来,陈然忍不住了,她终于趴在厨房的灶台上哭了起来。
   她躲着我哭,可我站在她背后。
   我从后面揽住陈然,她一哭,肩膀总抖的那么厉害,整个人都在随着肩膀的抖动而起伏不定。终于,她扭过身,抱住了我的脖子,哭得肝肠寸断。哭完了,锅里的面也糊了。
   那段时间因为陈然,我成了局里的热点人物,人们再也不会觉得我是个幸福的人了,我的幸福原来只是谎言,他们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惋惜。
   父亲给我来了电话,父亲说,局里正在考虑把我调往局长办公室的事情,这个时候我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对我的前途造成影响,我知道父亲的意思,父亲没有向我提起陈然,可他的每句话,都和陈然有关。
   我决定不去理睬别人的意见。
   我和陈然住到了一起,地点就是我的单身宿舍,陈然起先并不答应和我同居的要求,我说服了一个下午才让她答应,她对公安局有一种习惯性的惧怕,警车一响她会莫名的发抖,额头上冒出虚汗。
   陈然说:“梦里有很多警察,警车响着,灯光使劲的一闪一闪。”
   我抱着她,她比以前显得更单薄和瘦削了,这是一个浑身颤抖着的年轻女人,一个寓居城市需要呵护的女人,她来自遥远的地方,曾经在许多陌生的男人中间疲惫的周旋,如今她躺在我的怀里,我有责任和义务安抚她。
   陈然在附近的一家杂志找了一份文字录入的兼职工作,每天她都会早早的起床上班,傍晚下班后又急着赶回来做饭,那段时间她看起来正在康复,对我们来说,那是一段后来想起来弥足珍贵的美丽日子。
   可是美丽总是短暂的
   一天晚上我在她的衣服口袋看到了一个信封,我打开看了,信封里是钱,很厚的一沓,我变得口干舌燥,陈然在卫生间洗澡,我直接就冲了进去,我把钱撒向她赤裸的身体,钱落在了水里,我把浴室门狠狠的摔上了。
   陈然不敢回到床上来,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我醒来,她已经走了,桌子上摆着早餐,豆浆冒着热气。
   一连几天,陈然都不敢对我说话,她怯生生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洗澡、睡觉和吃饭,我说,陈然,你告诉我,那些钱哪里来的?陈然不说话,她离我远远的,牙齿咬着嘴唇。我又说:“小然,我爱你,我什么都能原谅你,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好吗?”陈然依然不说话,她的嘴巴紧紧的闭着,一言不发。
   最后,我发火了,我把那天撒向浴室又被她整理好的钱重新翻了出来,在房间里高高的抛起,钱像花儿一样飘散开来,落得满地都是,我说:“陈然,去吧,拿着这些男人给你的钱去过你的好日子去吧。”
   我把我的门关上了,那是我第一次把一个女孩子拒之门外。
   陈然走了,那个晚上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我去她的房子找过她,和陈然同住的女生说她已经离开这里了,她说陈然给我留下了两封信。
   那女生给了我两个信封,第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沓钱,女生说这是陈然让她转交给我,让我还给我父亲。我愕然,忽然明白这沓钱背后的阴谋,想起父亲总是深藏不露的行事风格,想到陈然接到这钱时的心情——在另一个信封里是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我谁也不恨,我为什么要恨呢?可是,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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