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晚报报道】□本报记者梁建恕 通讯员杨立军 王践
凌晨3点，夜静得吓人。借着窗外模糊的灯光，50岁的李明发悄悄走到了女儿的床前。22岁的女儿李婉婷睡得很沉，睡梦里依然是甜甜的笑脸。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明发伸出一只手掐住了女儿的脖子。女儿挣扎起来，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李明发俯下身体，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掐。女儿抬起双臂，苍白的手指在空中虚抓了几下，慢慢垂了下去。李明发静静地独自坐了一会儿，收拾行李启程。他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了结生命，永远陪在女儿身边。
1 小职员炒股一夜暴富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刮起了一阵炒股热潮，各色人等纷纷投入到股市中来，期望一夜暴富。
其时，李明发正在南京一家大型企业里负责股票操作。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李明发很快通过股票发家致富。据他自己介绍，那几年，他光是炒股就赚了近200万元。
很快，周围的人都知道李明发炒股有一手，纷纷上门取经。发展到后来，一些手里有闲钱的人干脆直接把钱交给李明发，请李明发代他们炒股。
2000年左右，李明发单位的一个同事交给他60万元现金炒股，李明发承诺至少给他50％的收益。
之后，这个同事的朋友又拿来了80万元；另一个朋友闻听消息也拿来了60万元；他的一个邻居把家里仅有的30万元现金也拿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李明发俨然是他们眼中的财神爷，大家都在期待着李明发为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财富。李明发自己也晕了，仅有初中文化的他在股市刚刚开放的一片混乱里多少有点投机地掘得了一笔财富，但是在一片追捧声中他飘了起来。
200多万元的现金他全部照单收下了，并且凭借这雄厚的经济实力开始雄心勃勃地向股市进军。
2 帮人炒股亏个底朝天
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先前“战无不胜”的李明发突然间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从那之后，中国的股市开始了长期的低迷，盲目乐观的李明发突然间发现他买在手里的股票一夜间全部被套牢了，不要说赚钱，连本都收不回来了。
那可都是别人委托他炒股的钱，他实在抹不开面子告诉朋友炒亏了。情急之下，李明发乱了方寸。
看着手里被套牢的巨额股票，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开始亏本抛售股票，然后用收回来的现金再去投资那些他认为会升值的股票。
谁知道买什么亏什么，如坐针毡的李明发不停地买进抛出，恶性循环。跌进了这个漩涡，他再也没有赢过。屋漏偏逢连阴雨，2003年，李明发的爱人被查出患了癌症。他一边在医院照看着爱人，一边死死盯着股市试图翻本。他的心里时刻惦记着朋友托给他的200多万元钱，还有答应给人家的收益。这时的李明发早已失去了理智，股票于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一项投资，更像是赌博，拿命去赌。
2004年，李明发的爱人离开了人世。20岁的女儿李婉婷哭成了泪人，那时，她才上大学二年级，一个开朗活泼的花季女孩。母亲走了之后，父女俩相依为命，李明发炒股之余，把全部的爱倾注在了女儿身上。婉婷对爸爸更是依恋到了不能离开半步，爸爸是她唯一的依靠。
可是李明发心里的苦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转眼间，到了2006年，春节后，一个债主因为家里发生变故，开始向他要钱了。拖到了4月初，这个朋友终于给出了期限，4月20日前，一定要李明发还他50万元钱。可李明发哪有钱还，除去他自己赚来的200万元亏了个精光外，几个朋友给他的200多万元巨额现金也打了水漂。
3以死谢罪放不下女儿
婉婷22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上到了大学四年级。这个春天学校几乎没有课程了，婉婷天天在外面忙着找工作，于是经常住在家里，缠着爸爸给她指点迷津。李明发强压着心头的苦闷陪着女儿，他太爱这唯一的乖女儿了，他的生活可以失去一切，可是唯独不能没有婉婷。
债主又打来了电话，李明发承诺4月20日一定给钱。放下电话，李明发茫然地看着寂静的家，女儿上学去了，墙上是妻子的遗像。他的银行账户上只剩下了4万块钱了，他下了下决心来到银行把钱全部取了出来，内心里，他还隐隐地期待着东山再起。可是回来的路上，包着2万多元现金的那个纸包竟然丢了。“老天不再给我机会了？”年过半百的李明发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这几年，4个朋友把钱放在他手里，几乎很少来向他要过，他们相信李明发，也知道他的难处。可是这次，人家确实有难，可是他却回天无力。房子还是为了照顾老伴住院租来的，空荡荡的家里不名一文，女儿的工作还没有着落……
一夜之间白了头，苍老的李明发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下定了决心：死！一了百了！
4月12日，李明发带着女儿来到了云南丽江——这个传说中最美丽的世外桃源。临死之前，他想让女儿尽情地再享受一次父爱。这真的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婉婷拖着爸爸看东看西，看着女儿燕子一样在蓝天下飞舞的身影，李明发突然怔住了：“我死之后，女儿怎么生活？她还没有工作，还没有男朋友，她没了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死了，没人照顾她，她一定活不下去……”
婉婷瘦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恣意地挥洒，李明发颓然地望着无边的苍穹：“那么多钱这辈子也还不上了，没有脸再面对朋友，死是最好的结局。我舍不得女儿，女儿更不能没有我。只好带她一起走！”没有人知道在丽江湛蓝的天空下，苍老的李明发心里做出的决定。
4 永远要和女儿在一起
离4月20日越来越近了，婉婷依旧白天上学晚上回来。李明发终日坐在家里，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给他出主意。那个带女儿一起共赴黄泉的念头在心里慢慢扎了根。终于，在离20日还有两天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
4月17日，傍晚，女儿踩着夕阳的余晖蹦进了家门，跟往日一样亲热地喊着爸爸。李明发早已准备好了饭菜，婉婷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地跟爸爸汇报着今天找工作的成果，还有她心里对未来的期望。她说要找个好工作，多挣点钱，让爸爸不要再工作了，安心在家度过晚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22岁的女儿长大懂事了。李明发默默地陪着女儿吃了这最后的晚餐，趁女儿不注意，转身抹去了苍凉的泪水。吃完饭，婉婷像往常一样，勾着爸爸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道了声晚安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李明发知道，女儿晚上睡得晚，她总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看书，或者上网，捣鼓自己的事情。他默默收拾好碗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午夜的钟声敲过了，女儿那里终于熄了灯，已经是4月18日了。李明发躺了下来，他想闭一会眼睛，可是脑子里闪现的全是那些从自己手里溜走的白花花的钞票。“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一声长叹。
窗外马路上的车少了，再也没有了喧闹的说话声。3点了，夜静得怕人。没有开灯，李明发悄悄地起身，来到了女儿的房间。
女儿甜甜地睡熟了，一缕长发盖上了清秀的脸庞。22岁的婉婷不知道在睡梦里是否梦见了相依为命的父亲，是否梦见了她坐在舒服的办公室里给爸爸打电话撒娇。那床红底蓝条纹的被子盖到了婉婷的脖子间。呆了一呆，李明发颤抖着伸出了左手，猛地掐住了女儿的脖子。
一分钟、两分钟……婉婷似乎被惊醒了，开始了挣扎。李明发的手随着女儿的挣扎越掐越紧。婉婷滚落到了床下，没有出声，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双手胡乱在空中舞动，似乎想抓住什么。李明发把右手也一起用上，两只手紧紧地箍住了女儿的脖子。挣扎中，婉婷冰凉的手指划伤了李明发的手背，李明发越发地用力。
黑暗中，李明发看不清女儿的神情，女儿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模糊间，他发现婉婷的脸慢慢变青了，舞动着的双手也渐渐垂了下去，直到一动不动。10分钟，或者是一个世纪？李明发记不得过了多长时间，婉婷的身体慢慢地僵硬了。
5两番自杀不成悔不该
打开灯，李明发看见女儿的脸青得吓人，眼睛紧紧闭着，嘴巴微张，用手靠近鼻子，早已没有了呼吸。再摸摸她的手，冰凉而僵硬。李明发把女儿轻轻地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婉婷只穿着一个小背心和短裤，李明发拿来她平时最爱穿的那套全棉的睡衣——白底上面绣着粉红色的花朵。李明发给女儿穿上了睡衣，慢慢为她扣好最后一个扣子。枕头边是一双红色的袜子，也给女儿穿上。然后，他轻轻地把被子拉过来，盖到女儿的脖子间。头发乱了，李明发俯下身，温柔地整理女儿的头发，顺着额头轻轻往两边抹去，那是女儿平时最喜欢做的小动作。
转过身，李明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块红色的手帕，轻轻地盖在了女儿的脸上。那是他去上海出差专门带给女儿的，人没了，要把脸盖住的。
做完这一切，李明发来到了客厅，瘫坐在沙发上。古老的时钟敲打着亘古不变的钟点，窗外慢慢亮了起来，5点了。李明发关好门窗，带上了女儿和爱人的身份证走出了家门。他想带着女儿和妻子一起走。
坐上了飞往广州的飞机，从广州再转机飞到昆明，当天晚上他来到了丽江。4月19日，他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一处悬崖前，可是司机不敢在那停车，他只好打消跳悬崖的念头。
4月20日，李明发来到了大理。无心欣赏风景如画的异乡情调，住进了宾馆后，他关好门。猛地灌下一大口烈酒，李明发砸碎了一只玻璃杯，拿起碎片往左手腕狠狠划去。血流了出来，李明发转身躺到床上，再次砸了一个杯子，在那个伤口上狠狠地又划了一道。血流如注，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觉。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对民警的询问，他如实交代了杀害女儿后来大理自杀的事实。大理警方迅速通知南京警方，4月28日，李明发被南京警方拘留。
日前，犯罪嫌疑人李明发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移送玄武检方提请批准逮捕。（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狠心父亲看守所里忏悔：“女儿，来世我再照顾你！”
看守所里，李明发戴着镣铐安静地坐着，左手腕上清晰的伤痕还在。他平静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两只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天空。
记者：那些债主似乎并没有非要逼着你还钱啊？
李明发：没有人逼我，他们对我很信任，有的甚至很长时间才给我打一次电话，他们也都知道最近股市行情不好。可就是这样，我才觉得愧对他们，那么多钱我根本不可能还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没有任何办法。
记者：在那天之前有没有跟亲人透露过这样的想法？
李明发：没有，谁都没说。我想过了，没有人能帮我。
记者：下了这个决心之后有没有动摇过？
李明发：没有。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就像着了魔一样，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解脱办法。我不能没有女儿，女儿是我的命根子。妻子去世后，她就是我唯一活着的希望。可是，我走投无路了，只有死。但是我不能让女儿一个人活着受罪，她和我相依为命，离开我没办法生活。记者：整个过程中女儿有没有喊过你？
李明发：没有。我现在想如果她当时睁开眼看我一眼或者是喊一声，我都会收手。可是她睡着了。
记者：临走时带走了女儿的身份证？
李明发：还有妻子的。想做个纪念，一家人能在一起。
记者：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吗？李明发：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认罪，我该死。我对不起那些朋友，对不起女儿。如果有来世，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阅读(905) | 评论(0) | 转发(0)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