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憧憬人生的清晨

    亲爱的同学们:一想起岁月、年龄,我就无限的羡慕你们，而我每回忆起自己的中学时代，似乎就是昨天。然而，时光匆匆，决不饶人，今天我揽镜自顾，看到霜鬓初染，内心不由得飘过一丝秋风---有些惆怅，有些叹惋。有人劝我：“在学术上和艺术上，您正如日方中。”但是，我永远憧憬人生的清晨，朝露未晞，曙色曦微，一出人生喜剧的迷人的序幕，最令人心往神驰。
    于是，我想到一些应该对你们讲的话。鲁迅先生十分珍惜生命的每分每秒，他曾将屈原《离骚》的句子集为一付楹联：“望崦嵫而勿迫；望鹈鴂之先鸣。”第一句是希望太阳神羲和驾的车慢慢走，不要迫近崦嵫山，因为太阳落山之后，黄昏和夜色就会来临。第二句是害怕鹈鴂鸟叫之后，百花芜秽，万物凋零。我想，古往今来一切成就大事业、有大学问的人，决没有一个懒汉，而懒汉，除去由于惰怠、疲塌、肌肉必定松弛而外，他们的思维也一定涣散。在科学和艺术上，没有成功的终南捷径。而且成功也决不仅仅靠天才。一个人的智商，是可变的，一把钝刀，可以经过磨砺，变得锋利，而一把快刀也可能在风蚀中锈坏，变成废铁。一个终生保持勤奋的人，会相应的有很多美德，诸如刻苦、俭朴、求实、积极等等；而一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也同样相应的有很多毛病，诸如消极、颓废、虚荣、贪馋等等。艰苦的劳动，是无言的导师，在它面前，巧取豪夺、利令智昏、骄奢淫逸......都会显其丑陋，令人唾弃。一个勤奋的人，他的思维容易凝聚于一个光辉的目标，便于自己矢志不移地去追逐一个崇高的理想境界，这样，在生活的道路上，他总能消繁就简，不为庸俗的追求所系。
    同时，我要告诉你们，智慧和灵感同样来源于劳动，守株待兔的懒汉，他一生可能极偶然地得到一只死兔（不是生机勃勃的活兔），灵感决不会光顾守株待兔的人。智慧和灵感是活泼的、跳跃的精灵，它来无踪，去无影，是精神境界的不明飞行物，闪动着光焰的UFO，然而，它也决不神秘。青少年时代正处在灵感随时会迸发的岁月，但是，倘使你躺在沙发上，弹着六弦琴打发岁月，那么，你的心灵永远是灰蒙蒙的、闭塞的，你在这似锦年华本该有的一点才华、智慧、灵感也会渐渐萎谢和失落，无力而衰败的灵魂最容易沉睡，不再苏醒。
    你们不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卓越的人物吗？这样的机会，对每个人都一律平等，尽管每个人所可能遇到的困难不同，但只要是攀登着的人，必会有所坎坷。人生的搏击，不是草原上的牧歌，不是顺风中的轻帆，你等着吧，够你花一生的精力去奋斗，在艰难苦怅中寻觅人生的乐趣，去深悟人生的真谛。
    我为你们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是清晨五点钟，这样早起的习惯我已延续三十年，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如果能够持之以恒地勤奋地生活和战斗，那么，胜利一定属于你们。

                                            范曾
                                   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八日晨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