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跟生活是非常密切的,我们不能逃离生活本身,艺术也就跟生活有了更加密切的关系。今天要讲的两件作品都跟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也是对我生命非常重要的两件作品。第一件是《抚摸父亲》,它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我使用了艺术的方式解决生活中的一些问题。我和父亲的关系就像君臣一样,在他面前我永远不敢说“不”字。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你不能做什么,你应该做什么。”用一种非常严厉的语言或高高在上的方式想控制我,我一直在想怎么获得自由,当发生不同意见的时候,我会用不说话来回答,我心里头一直是惧怕他的。97年我有***会去德国做展览,那是我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家。那时我不会德语,英语也不行,在德国柏林每天总在想怎么去交流。当你沉默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时间看看自身,我想我30了也没有三十而立,所以之前做了一件作品叫《三十不立》。
在我心目中,父母对我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我怕我父亲,我跟我妈妈之间可以无话不说。当我到了德国的时候,我一直想什么对我更重要,那个时候特别想家,当时做了一个作品叫《拍》,是用录像拍摄自己的一只手,把不断地拍案的手的影像投在底板上,就像一只大手在不断地拍地板。我一直特别想表达对父亲的爱,想去抚摸他或者给他一个拥抱,但是我觉得不可以也害怕,因为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父亲就没抱过我。当我回北京的时候,我就想做一个作品叫《抚摸父亲》,但他特别生硬地拒绝了。过一段时间我跟他谈话,告诉他这件作品挺好的,对我也挺重要的,他仍然不同意。因为他有他做父亲的尊严,在他儿子面前不能跟我进行这样的合作。直到有一天我告诉他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我做这件作品就出名了。他说:“如果对你很重要我就可以做。”就在他同意让我做这个的那一刻我觉得他在打动了我,也感动了我。他为了儿子的成功可以放掉做父亲的威严和位置。
《抚摸父亲》刚开始时他在抽烟,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抚摸他心脏的部位,后来他把外面的夹克脱掉了,又把衬衫脱掉了,穿着背心,最后光着膀子。我没看见过父亲在我面前脱光膀子的,我感觉到他能感觉到我的手,我当时非常感动。我们在做完这个作品之后没有进行过任何的交谈,但关于这件作品,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非常大的转变,比如他跟我说话就已经不再用“你不能做什么了”、“你应该做什么了”,而是说:“我建议你做什么”或者“你有你的想法,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做,但是我有不同的意见,我有我的看法,你也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因为你长大了。”我们后来的交谈特别多。感谢艺术它给了我一个***会,改善了我和我父亲之间的关系,我和父亲之间存在着爱但也存在很深的代沟。我用艺术的方式在代沟上架起一座桥,进行交流。后来我们又合作了特别多的作品,比如《父子太庙》、《父子照镜子》等,而此前是不可能的。
2002年我父亲突然去世,对我来讲是刻骨铭心的痛苦。从他去世的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敢用我的手去抚摸他,在他遗体告别之前我又做了第二次的抚摸,那时他已经是冰凉,我想他这辈子也没有感受到生前没有感受到我温暖的手去抚摸他,所以第二次的《抚摸父亲》也是刻骨铭心的。在遗体告别的时候,我想如果再不抚摸他就没有***会了,所以第二次用录像记录。录完了我从来没看过,因为无法面对他的影像,每次都及其难过,包括他原来的照片我都看不了。所以第二次的《抚摸父亲》录像一直保持在录像带中,直到2011年才有了第一次的展出。2002年时我还想能否再去抚摸父亲,用艺术的方法把他的影像映在水里边,用我的手抚摸水面反射他的影像,当手触摸到影像时他的形象就会消失,当手离开水面时他的形象就会回来,我想去抚摸他但是永远也抚摸不到,这就是第三次的抚摸父亲。第一次呈现抚摸父亲三部曲,展出的是两张图片;第二次抚摸父亲的展览是录像带,我最后决定永远不看影像,因为无法面对,所以用胶粘起来。第三个是抚摸父亲遗体告别的影像。抚摸父亲用三部曲的方式来呈现,提到了关于新媒体这样的一个话题,什么是新的媒体?当你原来没有去使用过它,再用这样的方式进入到你的艺术当中可能就是新的。录像、网络、科技新媒体,只要是你想用贴切的语言使用和表达时,这个媒体就是可行的。比如第三次的抚摸父亲我是用水这样一个传统的媒体去反射,当它静止的时候会形成一个镜面,实际上是非常传统的媒体,但这样的方式能够表达我跟我父亲之间的关系,而他去成为作品的时候又能够传递出来,传递一个复杂又带有情感的意义。
来自【伍佰艺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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