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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吴军航将一中医羊毫旧药方复印赠我，认为书法可观。又见博物馆一方藏印，文曰“第一名医”。遂引出下面话题。
旧时书写工具都用羊毫，不管字的好坏。中医不统一般职业，从业者都是知识分子，在古代应属于“士”阶层，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能写好字的天然良多。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辨证施治，优秀的中医喻之哲学家似也不为过。明末清初的傅山是最典型的代表，他是思惟家，博涉经史诸子和佛道之学，精于诗文字画。中医一道，他对内科、妇科、儿科、外科均有研究，尤以妇科为最，著有《傅青主女科》等。据说他看病有个“理论”：“好人害好病，自有好医与好药，高爽者不能治；胡人害胡病，自有胡医与胡药，正经者不能治。”我们还要知道一点，傅山对中医的研究，只是“馀力”而已，故我上面讲优秀的中医可媲美哲学家，实在是说只有具有哲学头脑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好的中医，不是将两者等同。遗憾的是这样的中医古代少，当代就更少了。研究中医学，离不开古代典籍，兼通诗文字画更佳，由于这关乎于涵养，今人离此渐行渐远。2009年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卫生部等部分评比“国医巨匠”，其中就要求参评者具备诗文字画涵养一条。
自从西医东渐，孰优孰劣的争论不休，实在好坏不在于西医仍是中医，而是“这一个”医生本身。我曾听某人谈起中医，怒火中烧，原因是他找某中医看病，使得他房事不举，此事值得同情，也可理解他的愤怒，但此事和中医好坏没有关系。我们知道服用西药有很多副作用，又找谁说理去？过去缺少医学常识，很多人服用四环素而造成满口黄牙，男人也就罢了，对爱美的大姑娘来说，不啻是一场灾害。又好比明明知道放射疗法有严峻的后遗症，得了癌症仍是要接受治疗。由于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至于要不要大量吃绿豆，以至于造成绿豆暴涨，很多人自己仍是有责任的。
在我小时候，有过一次看中医的经历。几岁忘了，啥病也忘了，似乎是消化不良一类的毛病。记得母亲带我走了很远的路，在一个黑沉沉的老屋子里，坐了一个老头，不苟言笑，旁边站了一个妇女小声招呼我们。吃了老头开的药，病很快就好了。后来母亲常带我到黎阳看我舅妈，每次经由一个老屋子，她都要提起曾带我到这里看病的事，说中医叫李柳和。几年前，我还在屯溪博物馆工作，某次到黎阳街作文物调查，走进一家旧宅，和主人聊天，无意中知道他就是李柳和的后人。回去后我查看1990年《屯溪市志》，有李柳和条目：“李柳和（1882——1977年），太平县人。其父李锡辰，每年春季来屯溪一带为小儿放‘神痘’即牛痘。后假寓黎阳，专注儿科。李柳和继续父业，数年后，名声大噪，为屯溪闻名儿科医生……李柳和医寓门庭若市，患者随到随诊。晚年双目失明后，求医者仍络绎不绝，李切身切脉辨病，口述处方，由妻代笔。为患者造福，死而后已。”我现在想来，李柳和为我看病时，已经失明了，故眼神希奇。除此一次，平时生病都是找西医。后来因血脂高，曾找一位中医开药并制成药丸服用，有效无效也并不清晰，只是每次体检，都不符合指标。
已故名医、曾任上海中医学院首任院长的程门雪１９０２年出生于婺源，从汪莲石、丁甘仁学医。程门雪擅长书法，王个簃先生曾说“门雪老兄不以书名，不以诗名，而境界高雅，时手鲜有其匹。”而程门雪自己则说“我医不如诗，诗不如书。”与齐白石自称“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异曲同工。屯溪有几位已故的名中医，遗憾的是我都没有交往，不知是否擅长书法，惟知汪行之先生书法学王梦楼，颇有造诣，但不知开方用羊毫否？
新安医学是中国传统医学中一个流派，肇自北宋，盛于明清。据统计1080——1949年间，有名医763人，医著人数357人，医学著作662种。历代名医有张扩、张杲、程汝清、王国瑞、汪机、吴正伦、吴昆、程正通、程林、汪昂、吴谦、郑梅涧、汪文琦、程杏轩等。“徽博”布展时，我负责教育科技厅，陈列的中药都是我到医药公司购买的，买这些中药还颇费周折，理由是我买的不是中成药而是药材。在2008年1月8日开馆的前一天，还在突击布展和调整，溘然工人在一处墙上装上一块大玻璃，我事先并不知道有此设计，而且博物馆也没有相应的内容可供选择。当晚我回家中，找了一张旧宣纸写上“悬壶济世”四字，署“乐匋”二字。第二天一早，将字挂了起来。近日博物馆展厅改陈，将此纸撤换下来，我才说明此事，也是为了不误导别人。2009年，李济仁、张舜华夫妇捐赠给“徽博”几十件古今字画，其中有一张董建华的书法，很多人都认为是曾任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主座、现任十一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董建华，实在这个董建华是已故的闻名中医，生前为中国工程院院士、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六、七、八届全国人大常委。精晓中医内、妇、儿科，尤其擅长治疗温热病、脾胃病。
第一之“第”篆作弟。“第一名医”为，另一面印文为白文“谨遵气运”。看印之风格和老旧程度，应为统一时期物。印主是位医生无疑，但敢称“第一名医”，颇让人佩服他的自决心信念。不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病人，也可能是朋友佩服他的医术，自刻或请人刻此印送他，犹如病人被某医生治好病，感谢打动之馀送“扁鹊在世”、“妙手回春”之类牌匾。不管哪种情况，只要他使用，就是自认或接受“第一名医”这个称号。不外这个“名医”倒也智慧，他还留了一小手，就是“谨遵气运”，气运，命运、气数也。万一病治不好，是你气数已尽，“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纵然“第一名医”也治不好你你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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