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教育改革,在谈论如何将我们的教育从以前
的应试教育转变到素质教育上来。我们找到了好的办法了吗?似乎
没有。高考这根无形的指挥棒象无法摆脱的梦魇一般纠缠者我们,
学生学习的终极目的是考试而不是提高素质,我们似乎无法改变这
一点。
回想远古时代,人们在孩童时代总是好奇的观察大人的一举一
动,他们边看边模仿,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和大人做的
差不多一样优秀的时候,他们自然地完成了学业。当然先民们的知
识主要是操作技巧方面的,很少上升到理论。直到今天,那些有关
操作技能方面的知识的传授还保持着这样的传统,师父决不会认为
徒弟仅仅靠他的口授就能掌握技能,他会要求徒弟不断地实践,有
时候师父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说,仅仅是示范,并且成为很好的师父。
很快仅仅靠这种教授方法已经不够了,因为我们发展出了太多的知
识,人们由于感情上的需要创造出了历史、宗教、文学等人文知识,
出于生存的需要从各种生产生活技能中总结出了理论,也就是科技
知识。这些知识越来越多,最终学生不得不到专门的学校去,花上
许多年去学习。然而,就从这时起,教育出现了异化,老师总是希
望把最好的东西交给学生,但学生得到的却不是最好的。为什么会
这样呢?原来在教育上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把理论和实践的关系弄
颠倒了。
理论和实践
老师会交给孩子许多理论,这些理论都具有强大的威力,理论
的创始人们都是在大量实践基础上,甚至是穷其毕生的精力和智慧
才总结出来的。在他们看来,这些理论都具有魔法般的功能,在解
决实际问题时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但是当把这些理论告诉一个孩
子时,有时并不能对这孩子有所帮助,因为任何理论都是建筑在实
践基础上的,缺乏实践基础的理论是毫无用处的。这方面的例子数
不胜数,例如微积分:在牛顿的年代,一些研究物理和数学的科学
家发现,有一大类问题无法用常规的数学工具解决,因此许多人化
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研究这类问题。这时候微积分的理论出现了,
许多著名的难题立刻迎刃而解,于是那些曾为此殚精积虑的科学家
们欢呼这是个多么伟大的发现,觉得能掌握微积分这个强大的工具,
可以使自己立刻从一个侏儒变成巨人。但是当我们的高中生或大学
生学习微积分的时候,他们并不理解这些,在他们学习了大量的相
关公式和计算技巧后,除了极少数今后从事研究或工程技术工作的
人以外,绝大多数学生终生不会在生活和工作中应用到微积分,微
积分对于他们来说仅仅是一种应付考试的工具,即使他们在生活和
工作中原本是可以用到微积分的。当然,微积分属于比较困难的一
类问题,不过即使是最简单的理论仍然存在类似的情况。例如加减
法。小学生在学习加减法时,老师总是让他们做大量的运算练习,
一个一二年级的小学生,他完全知道一元钱等于10角钱,10减5等
于5,但当你问她用1元钱去买5角钱的糖果,营业员阿姨应该找她
多少钱时,很多小朋友回答不出。在他们身上,即使这么简单的理
论,也和实践严重脱节了。当然,我们每个大人都会感受到小学时
代经历的大量运算练习为我们一生的生活所带来的好处,但这是因
为我们在后来的生活工作中不断地在应用那些加减法,于是理论和
实践的鸿沟很快被弥补了。当我们所学的知识越来越复杂时,理论
和实践之间的鸿沟保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以至于许多理论与实践
的鸿沟,终其一生无法弥补。这些脱离了实践的理论就像是无源之
水无本之木,仅仅成了应付考试的工具而已。
理论和应用实践的关系可以打一个比喻,应用实践就像是士兵,
而理论就是军官。简单的理论就像是班长排长,复杂的理论就像是
司令总司令。一个总司令有能力指挥千军万马,但如果你一共只有
几十个兵,那么总司令就成了多余的人。从心理学的认知理论上讲,
任何抽象概念(即理论)的基础都是具体概念,一个抽象的概念应
该能概括或涉及一大批更具体一些的抽象概念,具体一些的抽象概
念会涉及更具体一些地概念,直至最具体的通过我们的感官直接获
得的概念,这样大脑在处理这些抽象概念时就可以得到具体概念的
支持,进而获得丰富的意义,否则这些抽象概念就成了光杆司令,
毫无用处。例如“水果”这个概念,它涵盖了诸如“苹果”、“梨
子”、“西瓜”之类的具体食物,而单就“苹果”而言,又涵盖了
“色”、“香”、“味”、“手感”等更具体的信息,只有对所有
这一切有了丰富的知识后,“水果”这个抽象名词才是鲜活、有意
义的,我们才能在写作、说话中应用它。如果我们教一个从来没见
过水果的爱斯基摩人“水果”这个词,而且你知道就大多数爱斯基
摩人来说,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水果,你不认为这样的教学很
无聊吗?即使你认为有趣,爱斯基摩人也不会这样认为。也许你会
说:“不见得吧。”那么假设你是个南方人,从来没有见过雪,这
时一个爱斯基摩人走过来教你怎样用爱斯基摩语形容雪的三十几种
颜色,你会感到很有意义吗?如果你坚持要想让这个爱斯基摩人真
正懂得并能运用“水果”这个词,你除了得把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水
果放在他面前,让他吃个够以外,还要告诉他用什么简单的方法和
谁取得联系,然后用海豹皮或独角鲸的角定期的换回一些水果来。
诺贝尔奖获得者费曼是一位善于教学的著名教授,他的《费曼
物理学讲义》享誉物理学界。在费曼教授的自传《别闹了,费曼先
生》一书中,通过他在巴西教学时发现的大量例子,对巴西的教育
体制进行了刻骨的批判。费曼的巴西学生知道“布儒斯特角就是当
光从一种具备某个折射率的介质反射出来,而正好完全偏振化的角
度。”他们甚至还知道那个角度的正切值等于折射率!但他们不知
道没人知道外面海湾反射出来的光是偏振光。他们的教授在讲课时
大致会这样说: “两物体……是相等的……如果相同力矩……造成
……同等的加速度。两个物体是相等的。”却不会讨论一下“如果
一件重物挂在门边,而你要把门推开有多困难;但如果你把这件重
物挂在接近门轴之处,推门便轻松得多。”其实教授讲的是件很容
易理解的东西。不过巴西的学生对这样的教学还是很满意,因为他
们从教授条理清晰的授课中猜到了考题,诸如: “在什么情形之下
两个物体是相等的?”答案是,“两物体是相等的,如果相同力矩
造成同等的加速度。” 你看,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考试。
这让我想到我刚刚经历的一件事情。这两年我有幸受一所医科
大学的邀请去教检验试验课,据说这所学校的检验系在全国医学院
中是排名第一的。上课的是大四的学生,就在最近的一次试验课上,
我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复杂的样品,按照教材上的操作步骤是无法完
成这例样品分析的,不过解决这个样品的所有知识和试验方法他们
都学过,因此我想借这个样品让他们把以前学过的知识串连起来。
我在课前的讲解中反复的暗示这里样品回有些古怪的地方,而且我
把所有可能会用到的试剂都放在了桌子上。
试验过程中他们遇到了困难,可是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用我
提供的试剂做附加的试验。要知道试验样品来之不易,我准备的试
剂也都是很珍贵的,所以这时我感到很沮丧。很显然,学生对试验
不感兴趣,试验课在他们眼里就是完成一串规定好方法和结果的操
作而已,他们没有从试验中获得知识的兴趣和习惯。
从另一个角度讲,我们的教育无需实践知识就可以完成,这使
得学生自然形成了轻视实践操作的学习态度。我们的教育逻辑或许
是这样的:先教授学生大量的理论知识,即使他们不能和实际联系
起来,不要紧,以后当他们向某一专业发展的时候,他们至少有了
理论基础。这种逻辑培养了一大批操作工或教书匠式的知识分子,
理论和实践的长期脱节,使他们学的大量理论风化成一片难以改造
的沙漠。黄沙虽多,却别想从中孕育出什么生机勃勃地绿洲,或用
它堆出什么有趣的东西来。一亩沃土足以果腹,十顷沙漠奈之若何!
虽然我们也有一些科技精英,在国外取得了辉煌的业绩,但从
普遍情况来看,我们的教育效果令人寒心,特别是今年来的业余教
育领域,更是惨不忍睹。一个通过了大学电工课程的夜大生不会为
自己家的空调拉一根专用线,不仅仅是因为动手能力上存在问题,
实际上她坦承不知道什么叫火线、地线和零线。更有甚者,有些地
方的夜大的本科生在通过计算机课程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上机经验。
这和具有游泳专业证书的人从没下过水一样荒唐。
于是,我们的学生在考试后会如此快地遗忘,在处理实际问题
时显得如此笨拙。即使如此,我们的教育还在不断地鼓励众多的学
生向更高深的理论进军,这只能使他们的学习流于似是而非的生吞
活剥,而考试偏又能让这些生吞活剥得学生得以通过,于是我们有
这么多的学子通过了高等教育,却没有一个人拿到诺贝尔科学奖,
我们不能只怪老外偏心啊!
费曼教授在告别演讲中是这样总结巴西教育的:
“……最后我说,实在看不出在这种一再重复下去的体制中,
谁能受到任何教育。大家都努力考试,然后教下一代如何考试,大
家什么都不懂。”
这不但是巴西教育的悲哀,也同样是中国教育的悲哀。我们的
教育在浪费公民的时间、青春或者说是生命。
也许有人会说,谁都知道理论能结合实践是最好的,但限于我
们的条件,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费曼教授曾经把一本小学数学
课本怒气冲冲地摔在地上,原因是其中有一道习题,是让学生把不
同颜色的星星所代表的表面温度值加起来。费曼教授嘲笑说:“没
有哪个天文学家会做这种蠢事。”费曼说得有理,只有那些活生生
的理论,才能让学生用来编织有机的知识之网。
例如我们对学生教授化学,也许因为我们经费、设备和教育时
间上的限制,不可能让学生从大量的化学试验中获取化学知识,但
是我们可以给学生讲解大量的在化学研究中发生的故事,以及在生
活中应用的方法。在讲催化化学反应的时候,可以拿一块硬糖,起
初它无法燃烧,但沾了一点烟灰之后它变得可燃了,这是烟灰中锂
离子所起的催化作用。我们还可以演示,或仅仅是讲解如何用硫磺、
硝(硝酸钾)、和木炭制备炸药,怎样通过氢氧化亚锡处理后再塑
料上镀银,怎样让铝长出白毛(迅速氧化)等等。实际上一个有趣
的化学现象能启发学生的远远多于十个化学公式。例如,我们先让
学生闻一闻硫化氢的臭味,然后将蜡烛和硫磺放在一起烧,我们也
会闻到一种类似的臭味,这是不是硫化氢呢?我们知道蜡烛里含有
大量的氢原子,而这些化合状态的氢原子能在燃烧状态下与硫磺中
的硫原子反应吗?如果学生要弄清这个问题,他自然要去学习一些
关于化学反应的理论。我想一个用日常生活中的化学反应实例串连
起来的化学课程,一定会让学生学到更多的化学知识,而相关的化
学理论,在学生熟知了许多化学反应后,更容易牢牢的记住。即使
学生不能掌握相关的化学理论,单单是知道了化学反应在日常生活
中的那么多应用,他也已经够厉害的了,这比知道很多化学理论,
而不知道如何在生活实践中应用的那一类强多了。
知识,能力,兴趣
在我们的教育系统中还存在另外一个误区,就是把知识、能力、
兴趣之间的轻重关系摆错了。
以前,我们的教育只注重知识,轻视能力和兴趣,现在对能力
培养的重视似乎提高了,但对兴趣的培养一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在我看来,对教育来说,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是第一位的。许多行
业的成功人士都曾表示过,促使他们坚忍不拔地走向成功的最主要
因素是兴趣,别人看来是苦不堪言的事他们却乐此不疲。兴趣是马
夫,能力是马,知识是路程。千里马日行千里,但缺少了赶马人也
跑不了多远,而一匹普通的驾车马,因为有马夫天天赶着,却可以
跑遍天下。兴趣对于出色工作的重要性应该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
英国天文学家拒绝女王的加薪,原因是如果有人是看中了薪水而不
是酷爱天文而来天文台工作的话,那么他将做不好这份工作。
我们的教育几乎完全忽视了对兴趣的培养,而宣扬“奴隶式教
育”和“蠢材式教育”。何谓“奴隶式教育”?就是对待学生如对
待奴隶。在学习上,老师或家长就是学生的“奴隶主”,从学什么
到如何学都是严格规定好的,对于老师或家长下达的学习任务,学
生必须无条件地完成,否则即刻施予从心理到生理上的惩罚。何谓
“蠢材式教育”?就是老师或家长视学生为蠢材。在这些人眼里,
学生总是什么也不懂,他们的表现总是和自己的要求有太大差距,
学生总是出口即错,出手即错,他们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总是那样
应该蔑视和嘲弄。奴隶加蠢材的教育方法可能是扼杀学习兴趣的最
有效的方法吧!更可怕的是被当作“奴隶加蠢材”培养起来的学生,
在他们长大以后,会认为他们的学生也是“奴隶加蠢材”,因为在
他们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这是多么可怕的循环啊!
培养兴趣难,扼杀兴趣却易。培养学生的兴趣如同呵护奇珍异
草的幼苗,是件费心费力的活。
费曼对他遇到的绘画老师赞扬有加,他认为他们的教学方法比
他在课堂上教授物理的方法更高明。他的绘画老师教学生绘画时,
总是通过赞扬学生成功的地方来启发他进步的,当他发现学生有些
地方不妥时,他绝不敢轻易批评。
如果你的线条画得太重,老师不能说:“你的线条太重了。”
因为有些艺术家正是以厚重的线条画出伟大的杰作。绘画老师不愿
意逼迫你往特定的方向走,所以他们碰到的沟通问题是,怎么让学
生慢慢领悟出绘画的技巧,而不是单靠传授。
费曼认为,正是由于这些绘画老师的高明,使得他从一个完全
的门外汉,一路坚持下来,最终成为一名小有成就的画家,还举办
了个人画展。
有一位老教育家在最近到澳洲考察那里的教育情况,经过两个
多月的实地考察,她得出结论澳洲的教育比我国先进。我们都知道,
如果说举办中澳中小学生的数理化竞赛,可以说澳洲小朋友决不是
对手,何以说澳洲的教育比我们先进呢?原来这位教育家看到,澳
洲的中小学教育给孩子大全面成长提供了大量的机会,因此他们能
用比我们少的多的学习时间,获得将来对社会的更好的适应能力。
例如在开家长会时,澳洲的老师对每一位学生的评价都是赞扬,他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相信每个人身上都会有长处,而他
们的职责就是挖掘学生各自的长处并使之充分发挥。显然他们的教
学工作并不像我们从外表上看到的那样轻松随意,实际上他们付出
的劳动比我们的教师复杂费神得多,而他们得收获则是培养了学生
的自信和自尊,给了他们发展符合自己特长的兴趣的机会,他们的
教育是面向每一个学生的,同时又是面向社会的。
而国内的教育是面向极少数人的,他们的天赋恰好迎合了我们
的教育方式,他们聪明听话,按部就班,记忆精确,善于考试,但
天我们不能为了极少数的人把大部分人抛弃了(如果爱因斯坦不幸
生于我国,那他肯定是被抛弃的对象)。不知我们教育家们,我们
的中小学教师特别是小学教师们知不知道这些先进的理念,进而又
能不能接受。如果我们的老师总是想告诉学生自己是天才,总是想
让学生明白自己是绝对权威,总是认为大部分学生是无法雕琢的废
才,总是认为学生应该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并照着做只有这样才能
成大器,那么这样的老师即使知道这些先进的理念也是无法真正接
受的。弗洛伊德说过老师有时候有虐待狂的倾向,而学生则成了其
施虐的对象,这样的情况在我国不但存在,而且比比皆是。
我们的教育存在许多问题,改变这一现状需要我们搞教育的人
士认认真真地研究一下教育,需要我们的老师们重视自身素质和修
养的提高。教育是一件复杂的工程,我们还差得很远,不要把它简
单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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