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中的澎湃心潮

 

　　《驚濤》是擅寫西化粵樂的陳文達的傑作之一。據《中國廣東音樂高胡名曲薈萃（余其偉編注演示版）》對《驚濤》的註腳說：「此曲作於1935年間」。黃錦培在《廣東音樂欣賞》一書中，更有如下的說法：「據易劍泉說，《驚濤》《狂歡》兩曲的曲名還是他代擬的，陳文達寫曲之初，只有樂思，還未定曲名，因與易劍泉商量定下此曲名。聽曲中所表現，《狂歡》還可以理解，而《驚濤》卻有點不完全符合，一般人在聽到『驚濤』二字，不免想到『駭浪』，是一番非常激烈的場景，但聽此曲的旋律用了一些切分音，曲調歡快，聯想不起那驚濤駭浪的場景。但是這首曲調因為流暢歡快，很引人喜愛，而且還有人填詞來唱，大家也難得去推敲曲名與曲調的聯繫了。」

　

　　說來，《驚濤》確是不乏歌唱版本，還有粵語時代曲版本，筆者指的是朱老丁（頂鶴）詞，何大傻、馮玉玲合唱的《珠江夜曲》，這是和聲歌林唱片公司第四十期七十八轉唱片出品，面世日期是1955年6月14日。

　

　　黃錦培在同一文章中還提到：「旋律頭一句so so mi so，與三十年代初流行的《三藩斯哥》一美國電影歌曲略似，這時西方也正流行爵士樂曲，於是有人便把這首曲列入爵士化曲一類……」

　

曲名與內容不大相符

　　看了黃錦培的大文後，知道《驚濤》的曲名跟樂曲內容是不那麼相匹配的。因此賞析陳文達此曲，也就不一定要跟「浪濤」有甚麼連繫。即或是，筆者聯想到的是心潮澎湃。

　

　　筆者試把《驚濤》全曲斷分成十一個／行樂句，讀者請參見本文所附的《驚濤》旋律分析圖。

　

　　第一個樂句可視為引子。開始三小節，俱是奏三拍停一拍，音階則是逐級下行，有一份漸漸放鬆心弦的感覺。假如接下去的是同樣形態的re─do，未免太公式太沒趣，作曲人當然沒有這樣做，他是以頂真的手法，帶出一長串具回文性質的短音，在鬆弛中又活躍起來了，也為全曲的喜悅快意之調做足醞釀。

　

　　第二行樂句才是樂曲的正式開始，而這應是全曲之中最短的一個樂句，音域則只有大六度，縱是如此，當中有回文有連珠，又帶有一個下行的五度大跳，加上音符都較短，最長也僅一拍，所以音調的活力已不弱。

　

　　粵樂作品的高潮，常常不倚仗高音來營造。《驚濤》看來亦是一例。君不見第三行樂句便躍上全曲的最高音處，並且節拍即時拉寬，經過一番樂音的迴旋，更出現四拍長音，酣暢感深長兼昂揚。這可謂開始未幾便見高潮。

　

　　細心留意一下，從第四行至第七行，樂句是逐句加長，聲勢旺盛！第四行以五度上跳音程之連珠起句，活力充沛，其後更一連四個以短音奏出的so la，衝勁與動感都極強，句末雖落到最低音處，可是旋即作四度回彈，衝勁並無減弱。所以在第五行，是連續四回向上模進，那音型是饒富上揚的力量。當然，事不過三，第四次向上模進後，即在句尾生變，音階稍回落了一兩級。說來，這種連環模進應算是西式的旋律創作手法，粵樂作品是較罕見的。

　

五連其珠卻節拍多變

　　第六行一開始是八度音的頂真，飆上全曲最高音處，情緒又極高漲。這一行共長十八拍，不斷的圍繞中心音mi，彷彿是不斷述說同一件樂事。後十拍的旋律流動像是低了一個音區，對比起前八拍的高音迴轉，加上「合尾」的手法，有一種對話的感覺，亦即有種共慶的感覺。

　

　　第七行同樣有音區的對比，並有「同頭」，延續第六行的「共慶」之感。這一行可見到mi do的五連珠，由於在節拍上極多變，所以雖是五連珠，一點都不覺懨悶，反覺甚奇特！事實上，這處的節拍還有點難掌握的呢！

　

　　從第八行開始的十拍再現第二行那個樂句，可認為這是樂曲進入第二個大段落。不過，說是再現，拍位上卻是微移了的，在粵樂作品中這真是很常見。

　

七個短句綴成超長句

　　樂曲發展到第九行，筆者相信這才是全曲的高潮所在。這第九行，看來是以段為句，七個短句連綴成一個超級長的樂句！這七個短句，有如下的一些特點。節拍上，音符最長亦僅一拍，卻頗多後半拍起音，閃晃不定，感覺上是內心雀躍難抑。在音域上，其實只有八度，但頗多四五度大跳，而從第二至第七個短句是不斷的圍繞「角」、「羽」二音，形成一股滔滔不絕的澎湃心潮，彷彿無窮無盡。再說，這後五個短句，還沒有fa和so兩個音，而以後四句來說亦沒有ti音，個人感覺，這像是因喜悅而帶來的一種心靈淨化。

　

　　經過這四十多拍的超長超奇的樂句，第十行樂句是節拍上難得一見的放寬放廣，真是縱情開懷高唱，但音符很快又變得短而密，內心始終仍是雀躍難抑！說來，這末尾兩行，固然見到頂真法之採用，但第十行末三個音是ti la mi，而第十一行開始的三個音是mi la ti，還形成了回文的關係，然後，第十一行開始的五個音也是回文，可謂是以兩重回文相扣合，感覺華美。

　

　　今年乃是陳文達逝世三十五周年，謹以本文向這位粵樂名家致敬！

　

　

　

按：本文原刊於2017年九月號《戲曲之旅》（第185期）「小曲微觀」專欄。

　

　

又按：近日由於沒法在這處上傳圖片，只好從缺，敬請網友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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